小水獭干脆面

再给我一万年,或一分钟。

《遗物》


   是此前发过第一章的兔虎同人终稿,偷懒用了这篇参加了wb的tb24h~现在放出终稿啦! 

  发现错字错词属于正常现象,请殴打干脆面直到干脆面不再不好意思为止()

  预警:一方死亡剧情🈶。

  一点剧情提示:如果时光倒流,他是否能阻止那颗星星燃烧殆尽?

  接下来是正文,各位请。

  

                       第一章:意外

 巴纳比和镝木虎彻来过很多次医院。不过镝木虎彻拥有着一种让人感到讶异的气运,每次都能抢先一步活蹦乱跳着走出病房。

 更让人惊讶的是,好运今天没有降临在他们身上。

 临终关怀病房门前,罗伊兹正在门口徘徊着绕圈打电话。见巴纳比赶到,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停下动作,闭口不言着侧身为巴纳比让出位置。

  即便是巴纳比也鲜少来过这种地方,因为他本能地厌恶这种地方。他很清楚自己厌恶什么,火焰,冰冷的视线,那些挥之不去的声音。

 这里并没有那些东西。只有自己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声像秒针一般不停歇地响彻整个房间。不会停歇的声音包裹住巴纳比的身体,密密麻麻的。

巴纳比拉开了床帘,镝木虎彻如消息所说,乖乖地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口以上,像个感冒中的孩子。

小枫还未赶到,对于在斯特伦比尔举目无亲的镝木虎彻来说,身份特殊的巴纳比是现在最有理由去和他说话的人。

 他把手附上镝木虎彻的脸,脖颈,胸口,身体……那些本该完好无损的地方。白被之下,镝木虎彻胸下被贯穿,那是不用掀开查看也知道的触目惊心的空缺。

 那消息不是假的,不是一个恶意的玩笑。

 床上的人迟迟想起应该迎接访客,他睁开了眼睛。

 巴纳比想说些什么来责怪他,说些镝木虎彻受伤时自己会说的话。

 但他没能做到,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显示出自己能应付得来面前的场景,如果可以的话,他永远都不想知道。

 镝木虎彻打破了这场令人焦躁的沉默,他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什么精神气,蔫蔫的。

“哎呀,我搞砸了。”

“……你这回闯了大祸,虎徹先生。”

“我知道错了啦,你就别摆着张臭脸了,打起精神来呀,巴尼酱~”

“都什么时候了大叔还说这种话……”巴纳比在镝木虎彻身边坐下,双手十指交叉相扣着,语气平缓得不像是责怪。

镝木虎彻盯着天花板:“小枫呢?”

“还在路上,大约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会赶到。”

盯着天花板这件事似乎让他有些厌倦了,他阖上眼,担忧道:“巴尼,你握住我的手好吗?大叔怕自己一会儿就睡过去了,会挨小枫的骂的……”

“大叔的话还是那么多……”听到他的请求,巴纳比把手缓缓探进被下,而后紧握住镝木虎彻的手。

 镝木虎彻没有报以回应,只是细微地继续呼吸。

 这是他和镝木虎彻待在一起时少见的安宁时刻,没人会突然插进来打扰他们,只能听到摇摇欲坠的呼吸声。

 巴纳比渐渐发现自己没办法忍受这样的宁静,其实他现在很想去掀翻这些仪器,但他没有精力付诸行动。

“虎徹先生……”

 门外小小的脚步声抢着响起,镝木虎彻也开了口,巴纳比没有和他争话头。

“如果哦,如果我当初没有做英雄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考虑现在该怎么面对小枫了?”镝木虎彻挣扎出一副笑容来“我可不擅长应付这个……”

“不是这样的!”巴纳比攥紧了镝木虎彻的手“如果虎徹先生不是英雄的话,如果……”他的大脑还是没想好什么话语能完美应付此时的话题,即便他极力地想让镝木虎彻不对自己的坚持失望。

 被子下的手竭尽全力回握住了巴纳比的手,像他平时想安抚巴纳比的不安时总会做的那样。

 一切话语塞满了喉咙,没有一句敢在这个时候出来打搅。巴纳比的手指穿过镝木虎彻手指的缝隙,将两只手扣在一起。

 镝木虎彻眯着眼睛笑,絮絮叨叨地胡诌出一个故事:“金发小鬼,小时候你就这样,我一说泄气话就教训我……混蛋小鬼……”

 其实他现在挺想抚摸巴纳比的脑袋的,狠狠地把巴纳比保养极佳的金发揉得一团乱,然后在巴纳比气急败坏的时候打个哈哈搪塞过去。

 他的心脏闷闷地跳动,迸出一种锈味来。身体并不打算宽限他最后一次机会去体验那些金色发丝穿过指缝的感觉,他只好放弃。

“没事的,别怕。”

 此时房门被小枫冲开,哭泣的声音似乎很遥远。他的心总是记挂在他可爱的女儿身上,但他们中间似乎总是隔着一段距离——这件事放在今天或许算是件好事。

 镝木虎彻的眼前发黑,其他想法全被黑暗搅碎,只有手掌遗留下了巴纳比死命攥出的痛感,难以消逝。

 他呢喃,或自言自语:“巴纳比,拜托你……”

“什么?虎徹先生?虎徹先生?!”另一个心碎的孩子贴在了眼前人的怀里,而巴纳比也并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

 他再清楚不过孩子看着父母逝去的感觉,于是他将手从镝木虎彻手中堪堪抽出,自觉站到了病房门外,坐在走廊的铁椅上,把最后的相处时光独留给小枫。

 长椅另一段坐着一位女士,穿着典雅,脸庞被夕阳盖上一片暖橙色。她朝着清透的玻璃窗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一拜,两拜,三拜。

 “孩子,你要不要拜一拜,兴许晚上会有佛陀送你想见的人进你的梦。”

 然后呢?他也拜过天上的神佛了吗?

 巴纳比记不清了。


  ——————————————

 

  那是一星期之前的事情了,但这种经历无法在短时间内忘记。它打扰了巴纳比的生活,让巴纳比不知怎么应付才好。

 不过不管巴纳比有没有准备好面对,他还是不得不去参加一场本不该有的葬礼。

 日式的葬礼有着奇怪的习俗,把棺椁留出小小的窗口,好让来客看见逝者的脸庞。

 镝木虎彻这张没有表情的脸显然比遗像上故作严肃的脸更适合摆在灵位上——他一点也不上相。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巴纳比仍保持一种怀疑的心态,大叔真的不会打开棺椁说一句像电影台词的话然后坐起来吗?

 显然,他不会。

 纵使从天空初白到黑透都来客如云,巴纳比还是感觉这是场小而冷清的葬礼,而且时间太短了。

 事前巴纳比没有来得及了解日式葬礼的步骤,跟了一天进度之后,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坐在会场后门目送大家一个个离去。他看着别人的背影,感到一种孤单的悲伤,但那不是为了他自己。

 镝木村正找到了巴纳比,他表明来意,说希望巴纳比陪他做一件事。

 那件事关乎镝木虎彻的后事。

 谁会在生前思考自己的尸体应该怎么处理?一冲动就把一切抛之脑后的镝木虎彻居然真的认真考虑过了,巴纳比都没有预料到。

 镝木村正引着巴纳比上车,在车上和巴纳比聊起这个请求的起因。

 镝木虎彻早就和哥哥商量过这件事——村正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日子,只是一个酗酒后的夜晚,但弟弟那时的声音他仍然回想得清,他说:把他的尸身烧掉,骨灰撒进故乡的河流。

 镝木家的镇子是土葬习俗,对于这种葬法有所忌讳,玄的说法是,这种葬法属于死无葬身之地。

 但不管“落叶归根”之后变成烂泥的土葬,还是被水流携去大江大河的水葬,最后难道不都是找不到了吗?

 相较于疑惑,镝木家更喜欢用直接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听不得这话,并团结一致的感到愤怒。村正和安寿不提,小枫为此已经打了好几场架,全部大胜,战功赫赫。

 起因讲完,巴纳比也被村正引进了火葬场,他拥有与村正一起送行的权利。

 巴纳比目送着镝木虎彻被送进那口铁炉,见证他的身躯,体温,以至温柔的心脏,都在火焰下不堪地消融至几片白骨。

 在来到这里之前,巴纳比的内心还绵绵不绝地回响着抵抗的声音:这不可能,他不同意,他不要。

 但那消融生命的热风扑在身上时,他觉得自己身体中也有什么被这火焰烧尽了,只余下白骨森森。

 他需要透透气。

 安寿在外面坐着,宁静地闭着眼。

 巴纳比不太清楚该怎么面对失去孩子的母亲。他站在安寿身边,希望这种贫瘠的陪伴能回应到她。

“那孩子小时候总爱去那条河边抓鱼逮虫子,动不动就冒冒失失掉进河里。”

安寿睁开眼,对着巴纳比笑。

“那孩子浑身湿透回来的时候总挨我一顿臭骂,这肯定是他的报复方式,这死孩子。”

 巴纳比不知道,不清楚,不确定怎么做才算得上好。所以只能笔直站在原地。

 他似乎只能持续地看着,看着,去旁观那些东西在他眼前消失无踪。这些事很久没有发生,以至于他都记不清那种无力感了。难以挣脱的漩涡再次缠上了他。

  

  ————————————

  

 其实后续的日子对于英雄界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一个英雄走了,剩下的英雄还有继续昂首挺胸活下去的义务,紧凑的生活没有给予他们足够悲伤的时间。巴纳比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须做到疲倦至极,沾床就睡才能完美。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巴纳比的表现仍然非常优越,但阿涅斯对他这样的状态很担心。

 可惜巴纳比现在显然不是能坦率接受安慰的状态。他很疲惫,却倔着脾气不肯休息,这就是问题所在。

 忍无可忍下,阿涅斯终究派出了蔚蓝玫瑰去辅助他。或许是觉得他们之间会更加能理解对方一点。

 卡丽娜其实并不满意这个决定。镝木虎彻走后,她哭了一次又一次,以至于那段时间里,连化妆都无法她掩盖眼睛的红肿。可那个最该伤怀的人竟然不舍得掉一滴泪,到现在连一句关于那个大叔的话都没说!

 像小孩闹别扭一样!逞能也不用逞成这样,看着真冷情!

 卡丽娜腹诽道。

 巴纳比其实注意到了一同出任务的临时搭档正在为什么而气愤,不过他不愿意深思,况且,这样和卡丽娜一起并肩骑行在路上的感觉让他芒刺在背。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让他不能多想。

 巴纳比试图让自己不去注意这种心情。他们是出任务来的——有一群蔚蓝玫瑰的狂热粉丝在街上无秩序的拦路宣传,扩音器循环的乐曲声音让周遭居民忍无可忍,于是有了这次出动。

 本来这应该是警察的活儿。不过介于他们是蔚蓝玫瑰的粉丝,而且据传来的报告,粉丝群体中似乎有next混杂其中——但其实最大的理由来自阿涅斯,她认为这种没什么攻击性的任务更适合他们——所以才让他们前去疏散。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工作。本该如此。

 直到有个人挤出了人群,在人群边缘躲藏着,找准时机从侧边偷偷袭向了卡丽娜。

 偶像近在眼前,这个色胚想趁机吃口豆腐,于是双手直扑卡丽娜的胸口去。

“你要干什么啊!”

 卡丽娜的冰霜还未冻结上来人的手臂,已经有一只有力的手臂抢占先机,将那双手从卡丽娜胸前不远的地方提了起来。

 这双手凌空被钳紧,直至听见哀嚎和骨头颤颤巍巍发出的悲鸣为止,制止者都没有卸去力气。

“巴纳比!?巴纳比!!”

“已经没事了,松手!!”

 卡丽娜没想到最费劲的不是阻挡这些狂热粉丝,而是要拉住身边不听劝的临时搭档。

 巴纳比如梦初醒,依言松了劲。

 卡丽娜顺势扶了一把扭动的犯人,以便查看伤势。不严重,应该没有骨折。 

 她放下犯人,起身想说道说道反应过头的巴纳比,却在看到巴纳比的脸的时候语塞住了。

 他整张脸惨白,冷汗顺着额角直淌,望着这边愣神。

 当注意到卡丽娜看着这边,巴纳比才回过神来,用视线检查她的身体:能走动,没缺什么。

 须臾,他干涩地问。

 “你没受伤吧?”

 卡丽娜扶额,摇头回道。

 “你不如先看看自己有没有事吧?”

  事后基于卡丽娜的报告——即便巴纳比对于自己的行动做出了种种解释——巴纳比的无休工作日结束了。他被禁止参加可能需要战斗的英雄活动。

 


 巴纳比对闲下来的空隙感到焦虑。坐车前往拍摄场地的时候,他就在心里记大小车辆、街边的路灯、散步的宠物的数量。

 32、33、34……

 Hero TV的飞艇经过,巴纳比贴着车窗,聆听报道直到它重复之后,他再从头开始数数游戏。

 尽管他对记数并不陌生,但难免无聊,后来他换了个方式,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去观察些身边的玩意儿。

 只要它不是绿色的。

 巴纳比仍在尽力避开那些容易和镝木虎彻关联上的东西,但休特伦比尔显然还处于对自己的英雄恋恋不舍的季节。

  狂野猛虎的逝去掀起了一阵不小的热潮,狂野猛虎的粉丝与他们的偶像不大相似,他们不惧于高声哭泣,以悼念自己英姿卓绝的英雄。

 而最令巴纳比费解的是,他们的热情难缠又出奇一致的向着镝木虎彻看齐。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栽种花朵,以至于街道上充斥着少见的绿色花朵,它们长势喜人,从这座城市的底部往上蔓延开放。

 巴纳比对此感到非常烦躁,他开始讨厌散步时触及的满目绿色,讨厌看到有人在为那些花浇水,讨厌看到有孩子因为气球飞走了而哭泣。

 巴纳比尝试把记忆裹成一团,咬牙踢出去,好让带出的弧线都看不见尽头。可猝不及防间,他想割舍的东西却开遍大地。

 他气愤着快步离开,他绝不能败阵。

 孩子飞走的气球不会那么简单就会有个大叔去帮忙牵回来的,绿色也并不适合长在花瓣上,镜头前也不会总是有人厚着脸皮来和你合拍的。

 不会的,哪有那么巧。

 

 挨到一天结束,巴纳比躺在床上,他发现被剥夺了最后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逃避能力。

 他睡不着。

 他今天做了很多事,全部都清晰的列在脑子里。睡不着的几个小时里,他把那些事反复想了几遍,又整理好了今天的工作反思,并且把明天的档期在脑中划上格子,板板正正全安排了一遍。

 可他还是没有睡着。

 或许再喝一杯牛奶会容易睡着一点。但等巴纳比坐起来之后,发现自己并不渴,只是有点饿了。

 他不可思议的在这种饥饿中察觉到了一丝难掩的委屈。为什么?


 在疲惫的思绪间,回忆终于找到了空隙,挤入这个夜晚。

 那不过是个平常的日子,没有穿英雄服的镝木虎彻碰见了需要帮助的人,他去了,然后受伤,倒下,一切很迅速。他们早上还因为镝木虎彻总是莽莽撞撞导致自己受伤的事情热火朝天地吵了一架。 

 当天巴纳比赌气,休息时间扔下镝木虎彻,打算独身一人去吃饭。但计划还没实施,镝木虎彻先一步找到了他,说,别生气了小兔子,晚上给你炒炒饭。

 巴纳比不给面子地背着身回道:你总是这招!

 镝木虎彻笑嘻嘻的辩解道:还有呢,我晚上带你去看樱花,樱花该到开的时候了。城外肯定有樱花开得漂亮,还可以在赏花的时候顺便喝酒……

 巴纳比转过身来正视镝木虎彻,看着陶醉在自己浪漫幻想中的镝木虎彻:这招是蔚蓝玫瑰小姐教给你的吧?

 镝木虎彻表情大变,显然非常震惊:“不是吧?!这都被你猜到了!?”

 不过不巧的是,斯特伦比尔的春天比别的地方长,镝木虎彻搞错了时间,樱花已经过了花期一个月之久。巴纳比没有告诉他,本打算到时候好好取笑他,之后再去别的地方继续这场补偿约会的。

 似梦非梦中的回忆延伸,胶片似的落下来,分量很重,敲打着他的身体。咚,咚,咚。

 滴————。

 巴纳比睁开了眼,猛然翻身下床,收拾起了衣物。他必须马上动身。

 他要去找樱花。斯特伦比尔没有樱花,但他有点抗拒去镝木虎彻的故乡寻找樱花。

 镝木虎彻说过,城外会有樱花盛开的,所以他想自己去找找。

 于是开了很久,很远,到天际线泛白才发现路边长着一棵与镝木虎彻描述的几乎一样的树。它过了花期,树上也没有结满果实,视线所及只有层层叠叠的绿叶。

 巴纳比拿出手机搜索,检查这棵树是否是镝木虎彻所说的樱花树。词条里很快显示出一张樱花树的图片,巴纳比一边检查着图片中的叶片和眼前这棵树的叶片的相似度,一边往下划拉着屏幕。下一张是樱花树开满花朵的图片,樱花树随风飘荡的粉白花瓣跃然屏幕,智能手机屏幕在黑黢黢的凌晨莹莹发着光,就像这花瓣本身在夜里也会发光。

 巴纳比抬起头看,那些树叶在夜风中淅淅簌簌地掉下几片来。

 未来要是只能在路边绽放有些太寂寞了。巴纳比这么想着。他折了一枝旁枝下来——枝条明明长歪了,却生得茂盛,要是被人看见也是会裁下来的——揣着回了家。他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分享有关日本人的浪漫。

 

 

 巴纳比在洗手池前为那枝单单长着叶片就沉甸甸的花枝浇水,但叶离了根就落,不一会儿几片树叶沉了下去,带上一串破裂的泡泡。

 “其实如果你愿意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不会再怪你的。”巴纳比捧着剩下的花枝,凝视着不会求救的叶片。他不打捞那些沉底的树叶,只对着水面喃喃自语。

 前些日子的争吵再次闪过他脑海间,然后每一句话都如同琴键般跳跃起来。自己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下来,发音精准清楚。

 巴纳比猛然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张皇不安,感到喘不上气。

 但他没有放过那段记忆。

 既然思念让他无处遁形,那么他不再骗自己了。

 这回巴纳比不再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而是任由那种想念满溢自己的四肢百骸。

 他常常记起曾经做过的噩梦,挥之不去的,恐怖的梦。 

 他其实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如果把生前不肯输的争,不能平的吵一遍遍倒放,这些悔恨在一起能不能给他一个新的梦。

 如果今夜能梦到镝木虎彻,哪怕是争吵,责骂,怨怼,什么噩梦都行,他想要。

 巴纳比把那枝杈插在一个空酒瓶里。好似这种植物不开花也算漂亮的景。

 那晚他如愿以偿梦到了镝木虎彻。

 镝木虎彻站在明亮的粉白樱花下,花瓣雨幕似的遮盖着他,远看着雾蒙蒙的。

 彼方巴纳比扬起脸来,向白色光芒的中心走去。

 远方有声音传来:“如果我没成为英雄的话…”

 他一时分不清那光芒是白色的花瓣闪亮,还是白色的大理石砖反光。

“……?!不是的,虎徹先生…!”巴纳比仍然不知道怎样予以回复,但他不愿让镝木虎彻的话空落下来。

 镝木虎彻来得很匆忙,也不肯多待,明明还没给出回复,却一眨眼就要看不见,走得好像比花瓣掉落得都快些。

 巴纳比用尽全力伸手,想抓住什么。

 镝木虎彻也向巴纳比伸出手,巴纳比全神贯注地伸手去抓,不敢看镝木虎彻的脸。也不知道那只手是想挽留还是想让自己走,他指间的两枚戒指闪闪发光,亮得要把人融化。

 巴纳比想抓住他。

 差之毫厘,镝木虎彻的身影消失殆尽。

 有一片樱花花瓣在巴纳比手指间越过,忽而燃起火来。旋转,蒸腾,燃烧殆尽。

 巴纳比想停住那片花瓣的燃烧,更加死命地伸手去抓。

 火辣辣的疼把他唤醒了,他猛地掀开被子查看自己发疼的手掌心,看见那里似乎有一片淡淡的红色痕迹:不知道是抓痕的一种,还是梦中花瓣燎伤了他。

 巴纳比长久地盯着那块痕迹的位置,缓缓把五指握紧,感到手指尖碰到自己的手掌心后,他困惑了一会儿,展开了手指。

 那块痕迹消失了,和巴纳比刚梦醒的混沌一起。巴纳比揉擦着自己的手掌心,一直擦到它发烫,可掌心的皮肤却像从未受过伤害一样,洁白一片。

 镝木虎彻死后的第四十一周,巴纳比紧攥着自己的手,期待那里能有一块关于镝木虎彻的伤痕。

 没有痕迹。

 哪里都找不到。

 也从未有过。

 他先是小声抽泣,而后蜷缩着身子,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


————————————


 有人说,生活太规律的人很容易在某一刻失去这种节制。

 当巴纳比结束拒绝思念镝木虎彻这件事的时候,他便任由自己在回忆中上瘾。

 休息时间他不打算做别的事情,而是把镝木虎彻留下的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东西一遍遍安排位置,还打算再看看之前的照片,视频什么的。

 他本身记性就很好,相册翻的次数多了,他都能背出每一张在第几页,连拍照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都门儿清。或许能失忆也是一种恩赐。他想着,又一次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张拍完后两个月虎彻先生出了事故。那个医院他们俩常去,再熟悉不过,以至于虎彻先生每次身体好些了就到处闲逛,还跑去给病童讲故事……

 巴纳比不自觉微笑起来。

 等等。有什么不对。

 虎彻先生并不止给那些孩子讲了故事,那天他也给自己讲了个故事,关于……

 巴纳比翻身起床,震得相册散落一地。他来不及收拾,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客厅。

 客厅墙边摆放着一堆大小相同的纸箱。小枫最近常常和巴纳比聊天,听说巴纳比最近在整理相册,就提出之前镝木虎彻在家带走一本相册,或许在斯特伦比尔的住处能找到。那就省事了,安东尼奥之前整理了镝木虎彻的住处,东西不多,基本全寄放在了巴纳比这里。反正他家没什么家具,宽敞得很。

 巴纳比满怀期盼地拆开了角落的一个个包裹,终于发现一本精装的相册,封面用油性笔写了镝木家的字样。

 不出所望,巴纳比确实找到了一张形迹可疑的照片。那是镝木虎彻戴着眼镜在镜头前装怪的样子,一只手还比出了兔耳朵的动作。

 那眼镜和现在自己的眼镜款式一模一样,按理说二十多年前的镝木虎彻身边应该还没有制造这种眼镜的技术。

 金发少年,眼镜,兔耳朵,性格描述也相差无几……

 巴纳比长出一口气。

 他久违地感到兴奋。

  

  在这个拥有next能力的世界,巴纳比很难不怀疑可能有拥有关于时空溯流能力的人。他打算第二天工作后动身,希望能在司法局登记的next能力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第二天在去司法局之前,斋藤联系了巴纳比。事出无他,是关于如何处理镝木虎彻的机甲的事情,巴纳比先搁下了司法局的事,前往了斋藤身边。

 已经是下班时间,斋藤猫在机器前吃着甜甜圈。总能碰到他吃甜食,也不知道他怎么能每天胃口都那么好。

 斋藤在屏幕上拉出镝木虎彻的机甲图,指着几个红圈圈出的位置向巴纳比提问:“这些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巴纳比无心顾及这些,附和道:“非常好,斋藤先生的技术一向是让人满意的。”

 斋藤看出他心不在焉,转过身来正对着巴纳比,声音难得严肃了几分。

 “巴纳比,我希望你认真回答。狂野猛虎不在了之后,这副机甲也没有了作用,我希望能将上面的部件改装到你的机甲上,以用来加强你机甲的性能。嘛,如果你不希望破坏这套机甲的完整性,我想它应该后续会给到别的英雄使用。”

 斋藤神情郑重,他对于自己的作品总是卯足了认真劲。

“当然,我会争取让它更多为你所用……”

 巴纳比意识到这个话题的重要性,却仍言辞闪烁:“斋藤先生,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个计划往后延期,我…”

 斋藤仰视着脸色白了几个度的巴纳比,叹了一口气,担忧地说:“巴纳比,这套战斗服不能再为虎彻留下了,你明白吗?”

 他的声音细如蚊呐,如针般刺入巴纳比眉心。

 这样会来不及的。

 巴纳比屈膝半蹲,好平视斋藤:“斋藤先生,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

 昨天发现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想,巴纳比一一向斋藤说明。斋藤听毕沉默着吃完了他的甜甜圈,然后看向了狂野猛虎的机甲。

 镝木虎彻是个好玩的人,他穿上那具机甲时,机甲也是鲜活的。

 这边巴纳比神色不安,等待斋藤的判决。 

 斋藤视如己出的机甲,籍由tiger&bunny这个组合滋润,才得以如此熠熠生辉。他明白。

 斋藤向巴纳比献上了另一样礼物。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抱着这样的希望……时空机器这种东西你也能这么轻易造出来?”

 斋藤不屑一顾:“千奇百怪的next能力处处都有,搞科学的凭什么就不能造时光机了。”

 哆啦○梦竟在我身边。


 所言不假,所里有一套完整的精密设备静静待在那里。

 这很难想象,斋藤的技术此刻或许已经凌驾于无法由人自主选择的超能力之上。

“这部机器已经进行到可以开始生物实验的地步,如果成功这将会颠覆人类历史,你能想象吗!”斋藤志得意满地拍着机器外壳。

 “但这部机器仍未完善。据目前实验统计来说,它的副作用可能会对你的身体和大脑产生刺激,让你出现失忆,梦魇,行为退化,身体年龄倒退或增长等现象。还有使用者什么也不准带回来,会导致过去的人记忆缺失的!”

 “说真的,太危险了,我认为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斋藤轻轻地说明,把一盆水结结实实倒在了巴纳比头上,希望他能冷静冷静。

 巴纳比在斋藤身边抚摸着机械外壳,他比斋藤高出一大截,金发如藤垂在脸颊边,将他侧脸罩出一层阴影。

 那神情大概叫不甘心。

“我没有理由不去尝试,斋藤先生。”

“你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放弃会更好也说不定。”

 他望向斋藤。

“我、不、愿、意。”

 每个字眼艰难地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细碎地透出被磨碎的哭腔。

 斋藤对这个状况早有预料,得到巴纳比肯定答案后耸了耸肩。

“拿你们没办法……好吧,我会援助你。不过回来之后要找时间请吃饭。”

 

 斋藤并非不担心巴纳比强行作为第一位人形小白鼠登上机器之后的安全因素。他并不想同意巴纳比的要求,甚至一开始都没打算告诉他。

 但他又太明白巴纳比是个固执的人,更别说在强烈的思念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人都愿意以身犯险。与其让他自己盲目寻找,斋藤觉得不如交给自己来协助他。

 以防……另一具机甲也失去它的主人。

 在例行检查后,巴纳比迫不及待地登上了那部机器,他向斋藤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

 “这个你可别忘了拿好啊。”

 斋藤把一样东西交到他手上。

“怎么能这么粗心呢?”

 巴纳比脸上五味杂陈,静悄悄把婚戒收好。

  他已经有些不习惯佩戴戒指了。戒指箍着手指,太沉了。

 只是即便很久不戴戒指了,无名指上比他皮肤还更白的一圈痕迹也来不及变回原样了。

 怎么就变成来不及了呢?

 其实这些问题如何求解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已经没有比现状更糟糕的情形了。

 他一定要完成虎彻先生的嘱托。

 不能让镝木虎彻死。

 “虎彻先生,请相信我…”

 

 说起来斋藤和巴纳比还真是有缘,机甲是巴纳比操作,连新研究的机器也让他抢先做了体验者。

 巴纳比的身影于舱内瞬息消失,室内机器轰鸣,铿锵有力,让斋藤久久无法平稳心跳。当年他看见巴纳比身后迸出红色焰光,低飞于高楼间时,他也感到胸腔内如此滚烫。

  那是他引以为傲的。

  “飞吧。”

 

 


                          第二章:再见

  

  巴纳比是被人晃醒的。

 时值傍晚,晚风阵阵吹拂河堤边潮湿的草地,他从杂草中直起身来,太阳穴突突地跳。身旁围着个高中生年纪的男生,咋咋呼呼拿根草杆子怼他的脸。

“啊,这小子还活着呢。”高中生撇了草杆,伸手拍他肩头“你谁啊,怎么平常没见过你,城里搬来的?”

 巴纳比不悦地蹙眉,想说道说道这人动作的无礼程度,但更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能回复眼前人的问句。

 奇怪。

 我是谁?

 巴纳比陷入了一瞬的迷茫。细细寻遍脑内各处,名字没想起来,倒是有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重复着呼唤一个名字。声音向自己请求着:别忘记,虎彻先生拜托过你的。

 那是自己的声音,巴纳比没来由的认定。

 “…虎彻先生?”脑内只有这个名字盘旋不去,巴纳比琢磨着向眼前人问出了口。

 高中生神色不耐烦了几分,又喃喃自语了几句,听力天生灵敏的巴纳比全听了进去,诸如:是那臭小子的朋友啊,什么怪人都一起扎堆吗此类。

 有人回应证明这并不是脑内凭空生出来的人名,其他的一时想不起来,不如先问清楚这个“虎彻先生”是哪号人物。

 想到这些巴纳比匆匆站了起来,揪着话题继续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你认识这位‘虎彻’的人是吗?我想见见他。”

 高中生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金发少年,长相昳丽的小崽子穿着不符年纪的高档皮衣,浑身滚满了河边的草屑。

 虽然小崽子尽力把表情做得严肃,还是挡不住他惶惶不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这乡下地方会出现的金贵面孔正请求援助呢。稀奇事。

“好啊。”

“既然是虎彻的朋友,我就帮帮你吧。”

 巴纳比欣喜地点了点头。

 高中生领着巴纳比爬上河堤,推着横杠过高的自行车走向城镇的方向。

 天色近黄昏,路上早就没几个行人了,窄路旁的田地蛙鸣和飞虫拍打翅膀盘旋的声音让本就头晕脑胀的巴纳比格外心烦意乱。他厌恶地使劲拍打驱赶莫名其妙奔他而来的带翅昆虫,祈祷能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没人告诉你来这就得穿点深色衣服吗?像个活靶子似的。”高中生转头看向落后的巴纳比,脚步迟缓了下来。

“并不是我想才穿成这样的。”巴纳比瞥他一眼。

“我帮你换一件衣服吧,我家就在前面。”高中生朝零零散散的矮房群落挥动手指。

 巴纳比没有看清他手指究竟点在哪个屋顶上:“谢谢你的关心,我想进入镇子里应该就没那么严重了。”

“怎么会!我看你这样的小少爷是没来过乡下地方吧,进去了更是什么虫子都要来了!”他的说法很是夸张“而且你这么拍会把衣服弄脏的。我骑车来回很快的,你就不要这么见外了,来来来。”

 巴纳比停在他半米远外,对这人突然的热情不是很适应。

“你跟我这么见外,我还怎么帮你?”高中生责怪道“要是刚才我也这样,你就在河边冻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鬼扯什么呢,太牵强了吧。

 巴纳比嗤笑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交给他。

 一条来自大脑深处的指令让巴纳比的身体擅自动了起来,脱下皮外套,叠好递给高中生:“拜托千万不要弄丢了。”

 高中生满脸慈祥嘱咐道“知道了,那你就在这等我。别着急,我很快就回来。”

 巴纳比后知后觉地目送着高中生离开,在夜风中打了个冷颤。

 ……他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吧,巴纳比想。

 显然,巴纳比的猜测是准确的。

 直到夜幕彻底到来,那个高中生都再也没有回来。

 巴纳比无计可施,只好怨气重重地沿着河堤往镇上有灯光的地方走。

 

 镇边有个透着暖光的店家,牌匾上写着的字巴纳比并不认识,但凭着从门缝中吹出的角皂香味和嘈杂人声可以证明这似乎是个澡堂。虽然吵闹了一点,但总比在田边被虫咬风吹得好,巴纳比在门口叹了口气,厚着脸皮进了门。

 但巴纳比仍然不走运,后脚还没踏过门框就被呵住了。

 两鬓长出些许白发的管理人正在柜台里低头写着什么,这大叔看着岁数不小,耳朵倒是丁点不老,不曾抬头却已发现了他,招呼道:“喂,那边的小鬼。”

 巴纳比一颤,现场编排谎话:“那个,晚上好。其实我是虎彻先生的朋友,找他有点事……”

  后半段还不知道怎么编,巴纳比正头脑风暴着,身后的寒风里有位客人恰到好处闯了进来。

 他掐断了话头,也正好撞上了巴纳比。 

 巴纳比识趣让道,末了才发现背后衣服湿了大半,寒风顺着冷气从脊骨直拨到天灵盖。巴纳比顿时火冒三丈,这破地方怎么什么人都有!

 一眼看去,没想到这人比自己还要来的狼狈,浑身上下湿了个透,甚至发间都还挂着水珠,淅淅沥沥往下滴水。

“虎彻?”管理人的声音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

“啊?”

 两个人的回应同时响起,他们的视线随声音撞在了一起。

 那少年有一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

 

 “喏,那边那个金发小子好像有事相求噢?”管理员大叔挠挠脑袋,把听到的话如实返还,末了还戏谑的加了几个字“虎,彻,先,生。”

 镝木虎彻打眼瞧了遍巴纳比,摩挲着泡得发白的下巴评价:“哪来的城里人?”

 巴纳比看着好像满不在乎的镝木虎彻,先前的肝火一并大动,气冲冲怒喊:“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拜托我啊?!”

 这下搞得镝木虎彻一头雾水了:“喂小鬼,我和你是第一次见面吧,你冲我发什么火?”

 发完火后理智被拽回来一些,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发火确实有失礼数,巴纳比语气又拘谨了起来。他眼神飘到地面,解释道:“抱歉,是这样的,其实我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嗯哼——”镝木虎彻抱着胸,上上下下扫视巴纳比。

 巴纳比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暗道这家伙不会也看上自己什么东西了吧。

 其他什么都好,拜托不能再要衣服了!

“你过来,展开讲讲要麻烦‘虎彻先生’什么事?”虎彻挑着眉头把“虎彻先生”这四个字咬得很重,揽过巴纳比的肩膀把他往屋里带,并招呼着管理员大叔“大叔,帮我拿两条毛巾来呗。”

 在得到管理员一个冷眼之后,镝木虎彻与巴纳比获得了两条毛巾。

 毛巾倒是与澡堂管理人懒散的风格大相径庭,柔软白净,散发着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味道。纵使巴纳比不太愿意借用这种公用毛巾,但风度毕竟不能当衣服穿,他妥协了。

 镝木虎彻在旁边声势迅疾地擦着身子,时不时像幼犬抖水似的甩着头发,巴纳比拽紧肩上毛巾,偷偷坐远了点。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找你吗?”盯了一会儿地板,巴纳比忍不住追问道 。

“啊?什么?”镝木虎彻专心致志擦着衣服,明显是没听清“有什么事儿回家再说,得快点,不然回家老妈可不止骂我一顿而已了。”

 哈?

 巴纳比被镝木虎彻自说自话的态度折服了。

“为什么?我并没有说过要去你家才对吧?”

“嗯~?也可以啊,那你自己回家吧。”

 巴纳比很确定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坏笑的表情。

 他摆正了表情,兴致勃勃又得意地向巴纳比伸手:“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想找我帮忙对不对?”他的头发已经半干,被糊弄成了乱七八糟的造型,看起来很滑稽。不过镝木虎彻并没有意识到,看表情他可能还觉得自己很酷。

 刚才还感到自己做了蠢事,现在看着面前这个缺心眼子的人,巴纳比觉得心中一瞬间平衡了许多。

 镝木虎彻伸着手,心里有点没底。

 他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对吧,对吧?这种时候就该感激的握住我的手才对吧?!

 巴纳比思索了片刻,决定先把疑惑按下不表,半信半疑将手伸给镝木虎彻。镝木虎彻松了口气,紧紧握住他的手,怕他跑掉一样快步往外蹿,一边高声嚷道:“大叔,多谢你的毛巾!我们先走啦,毛巾下次还你!”


 当镝木虎彻坐在窗沿上朝他招手时,巴纳比确信自己找回了一点过去的记忆。

 自己绝对,从来没有,也肯定不会这么进别人的家!

 巴纳比站院子里,镝木虎彻跨窗沿上,两人无声对峙十五秒。

 镝木虎彻先一步沉不住气,跳下来推巴纳比上窗:“你小子在做什么啊!!快点,不然老妈会发现的!”

 巴纳比雷打不动。

 “哒!你可别怪我!”镝木虎彻一把把巴纳比拦腰抱起,抛进了窗户里。没等地板上的巴纳比发火,他已经跃窗,关窗,趁乱把巴纳比拱进房间里了。一气呵成。

“你这家伙…!”巴纳比终于在进屋之后脱离了镝木虎彻粗暴的控制,张口想好好说教说教他,却被镝木虎彻捂住了嘴。

 镝木虎彻对他连连嘘声,连声哀求:“别出声!我上次这么带东西进来的时候,我老妈拿着扫帚追了我好久!”

 巴纳比把他的手拍开,挑眉嘲讽道:“看来你不是第一次偷偷带人进来?”

“额……上次带的是狗……路边捡到的,很可爱的!怎么还生气了?!!”

 难以置信!!

 巴纳比随手摸到桌上的课本,抄起来追着镝木虎彻就敲!

 那天镝木虎彻第一次发现,知识的力量是真他妈的沉重。

 追逐途中,镝木虎彻捂着脑袋提出和好条件:“你饿了吧!!我帮你解决晚饭问题!”他再次加码“我家晚上烧的可是狮子头,我在门口就闻着味儿了!等你吃完,你再和我说说为什么找我,好不好,好不好!?”

 巴纳比举着书停下了,一秒,两秒,三秒。

 他把书放下了。

 巴纳比已丢弃武器,谈和成功!


 当巴纳比跟着镝木虎彻偷看镝木家今晚的菜色时,他觉得镝木虎彻虽然看起来靠不住,但起码还算诚实。

 厨房里热闹非凡,料理台上放着拌到一半的凉菜,锅里咕嘟嘟炖着起伏的肉圆,安寿正往里撒葱花,葱花掉进锅里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镝木虎彻咽了口口水,表示点赞。

“虎彻,不要光看着,过来帮忙!”安寿背着身继续忙碌。

“啊?”镝木虎彻沮丧万分“早知道就不来看了!”

“我数到三!”安寿声音凌厉三分。

 镝木虎彻顿时站直,无声手舞足蹈指示巴纳比先回屋,他一会儿就来。

 巴纳比乖乖回到房间坐着,手指愉悦地敲打膝盖。

 这是目前为止发生的最好的事。

 

 

 吃饭的时候,巴纳比感觉挺奇妙的,一路上来,他因为失去记忆不安过,因为被人骗而恼怒过,但藏身镝木虎彻的房间里边吃饭边听他说话,居然出奇的感到放松。

 原来平静不一定需要是一个人的环境才能做到。

 巴纳比便趁着空闲向镝木虎彻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而来。

 镝木虎彻听完震撼。这个失忆的少年,来找自己是因为被自己拜托。他不记得自己父母为什么不在身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甚至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只记得被镝木虎彻拜托。

 镝木虎彻又问了一遍:“真的连名字也不记得吗?真的?”

 巴纳比点了点头。

 简直天方夜谭嘛,讲假话也要有点限度。

 巴纳比说完故事,碗筷也收拾好,匆匆站到门口,在门扉前面壁:“你母亲已经睡了吗?我把碗筷收了就走。”

 镝木虎彻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百无聊赖支着下巴看着他衣衫单薄的背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我一定会想办法弄清楚你的事情的。”

 镝木虎彻叹了一口气。

 巴纳比微不可查的有些心焦。

“今晚要不要住下来?”

 如镝木虎彻预料一般,巴纳比倏地转过身来,眼里是不可置信。

 镝木虎彻夺过碗筷,肩膀顶一把巴纳比:“我当你答应了。被褥在橱柜里,劳烦你把它弄出来咯。”

 镝木虎彻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他认真的神情不像作假。

 装得像不像又怎么样呢,他现在是需要人帮助的就行了。相信一下人家的拙劣演技又怎么样?自己又没什么好被骗走的东西。

 镝木虎彻回屋的时候,巴纳比仍在屋子里打转。

“你在做什么??”

“进屋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的床在哪?”

 虽然初次见面就觉得他是个小少爷了,但镝木虎彻还真没想到他居然没有常识到这个地步。

 镝木虎彻搬出壁橱里的被褥,打直,铺在地上,摆好枕头。

“铛铛,大功告成!”

 巴纳比眉尾抽搐了一下,再次感到不一样的生活习惯带来的小小冲击。

“要不要一起睡?”镝木虎彻贼笑着抢先钻进去。自从他上次捡了只狗藏在被窝这事儿被发现后,已经很久没有活物被允许和他一起睡了。

 巴纳比无视镝木虎彻兴致勃勃的样子:“在进被窝之前你不如先把你那身湿衣服脱了怎么样?”

 镝木虎彻扯着衣领反驳:“明明已经干了!!”

 几轮讨论下来,镝木虎彻败了阵,放弃小金毛进被窝计划,老老实实给巴纳比又铺了一床被褥。

 明明房间还有空,他却非要把两床被褥贴在一起放。巴纳比咳嗽一声,看破不说破。

 半夜谁也睡不着,镝木虎彻是因为有同龄孩子一起睡兴奋的,巴纳比是被新室友的偷笑声吵得睡不着的。

 在镝木虎彻第十二次探头望着这边时,巴纳比终于放弃了装睡,愠怒着瞪他。

 镝木虎彻气势弱了半分:“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我应该早就说过,我根本想不起来吧?”

“其他的你说不记得我都信,但是名字也不告诉我,我怎么喊你?难道就叫喂?”

“…你不信就算了!”

 镝木虎彻耍泼:“你告诉我呗告诉我呗告诉我呗——”

 巴纳比脑仁嗡嗡作响,随口一呛:“对,我都是骗你的,因为你这么不知防备。我不仅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晚上还要趁你睡着了干坏事。”

 房间安静了下来,镝木虎彻不闹了。当巴纳比以为镝木虎彻这么好唬的时候,镝木虎彻的声音又响起,带着点不服气。

“……我可是要做英雄的人,怕什么。我肯定会在你干坏事之前捉你,等好吧。”

 镝木虎彻背过身去,似乎是生气了。

 “谁不知防备了,谁能把那样的人放在那不管嘛……”最后一句声音太小,巴纳比没能听见。

 短短相处下来巴纳比已经对他的好脾气清楚了一半,所以对他生闷气的行为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镝木虎彻偷偷摸摸一把把巴纳比的被子拽走大半。做了个小小的反击。

 这个小心眼!巴纳比拽回被子,腹诽道。



 乡村的夜不安静,处处是虫鸣。

 巴纳比在陌生的被窝里做噩梦。

 梦中有人走在某处的走廊上,大理石地板被皮鞋敲打出嗒嗒声。那声音异常地急促,敲的巴纳比耳根发麻。那青年走了很久,走到巴纳比都疑惑这条路是不是没有尽头时,他放弃了,蜷缩在地板上环抱自己。

 巴纳比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么高的人蜷起来居然只有这么点。

 巴纳比觉得他有点可怜。

 下巴有着怪异的胡须的大叔在梦的深处走过来,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惹眼的英雄服装。

 他向青年伸手。

 青年似乎正在等这一刻,猛地抱住他的手,竭尽全力想把那个人拉过来。

 但那英雄纹丝不动。

 眼前有片白色势不可挡,快速铺满这一方梦境,天旋地转中,看起来坚不可摧的英雄轻柔地躺倒了。

 恢复视觉时巴纳比已身处一间病房,四周墙壁与床铺洁白无瑕,连成一片白。 

 原来那个人刚才正走向病房吗?

 青年站在病床旁,与病床上的人十指相扣,没人说话,只有青年的肩膀微微耸动,整个房间死气沉沉。

 他有没有在哭?

 巴纳比伸手,想去拥抱他。

 那青年有所感应地抬头,眉眼再熟悉不过。

 ……他为什么和自己长得这么像?

  他双手合十,对着巴纳比的方向。

  “别带他走……”

 他虔诚地拜了三拜。

 巴纳比去扶他,他却忽而燃烧起来。

 那火焰从指尖蔓延上来,于梦中席卷他全身,把整个梦境烧得通明。

 巴纳比醒了,浑身发烫,大汗淋漓。

 左转头,镝木虎彻近在咫尺的睡颜很平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滚过来的。

 巴纳比抹了把汗,把他往回推,触及他身子冰冷。大概是刚才没盖好被子的缘故。

 凉意让巴纳比感到不适,思想斗争了一番,敷衍地为镝木虎彻盖上了被子。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如果梦里两人一人是自己——反正不是现在的自己,至少得是十多年后的样子。——那在病床上的又是这个镝木虎彻吗?

“那是什么啊,预知梦吗……”

 什么英雄,幽灵还差不多……

 被窝里很温暖,他再次感到睡意袭来。镝木虎彻咕噜噜又翻了过来,这回巴纳比懒得把他推回去了。

 后半夜无梦。

 


 清晨是在吵闹声中开始的。

 巴纳比黑着脸想:这一家子人究竟哪来这么多活力?

 在镝木虎彻家第一次吃早餐的情景是让昨天的巴纳比难以想象的。

 本来一切都是很美好的。镝木虎彻为他带来了不算敷衍的,甚至有模有样的早餐:一碗精致的白米饭,一小碗飘着蛋花和葱的味增汤,还有一小盒配菜。

 要是巴纳比知道接下来要看见什么,就不会在此刻对镝木虎彻露出欣慰的神情。

 当镝木虎彻把筷子插入小盒里,搅拌到那些棕褐色的豆子携带的液体拉丝时,即使仍然没有任何记忆可以证明,巴纳比也可以断定,这世上应该也有比这更方便亦或者美观的早餐吃法才对。突如其来发生的这一堆破事他可以从长计议,但早餐要吃像坏了三个月的烂泥破豆子,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在镝木虎彻再三要巴纳比无论如何吃点东西的劝告下,巴纳比勉强汤拌白饭,咽了小半碗。

 这之后是学生例行的上学时段,巴纳比执意也要出门,毕竟他不能长久待在镝木虎彻房间里,那样风险太大了,要是被安寿发现,估计当场就会被扫地出门睡大街。

 况且光坐在屋里,记忆也不会无端长出来。

 镝木虎彻早就赶不及上学了,巴纳比坚持要走他也没心思拦,颠颠背着书包就从窗户口跳出去了。

 这人怎么就学不会走寻常路……

 巴纳比迟疑着学他翻窗户。跟着镝木虎彻走出不远,巴纳比感觉背后有道视线。

 是安寿站在家门口,远远望着这边。

 她应该没看到吧?

 巴纳比心怀侥幸。

 安寿朝这边挥了挥手,巴纳比规规矩矩向那边点了点头。

“镝木,你母亲在和你打招呼……”镝木虎彻已经跑出一段距离,巴纳比只好跟上。


 镝木家离学校比较远,但镝木虎彻早上总也起不来床,每天都要跑上一长段距离才赶得上铃声。

 这镇子住家不多,土地倒是大把大把的,东一块西一块尽是绿色,个个房子都离得这么远,就算镝木虎彻起得早,这上学路也得走上好一段时间了。

 一路上的人已经不少,大多数是老年人起来遛弯唠嗑,容光焕发的。

 当他们路过一个三层楼的小洋房时,巴纳比注意到房子一侧围墙外围了一群人,都吵嚷着往那洋房楼顶看。

  那洋房顶的栅栏上,挂着个半大孩子,龇牙咧嘴的哭嚎着。

 乡村的孩子都淘气皮实,上房揭瓦下河逮虾都是常事,这孩子也不例外。不过这孩子显然属于比较笨的那种,不然不会挂在那种地方。

 屋顶围栏已经年久失修,摇摇欲坠,但好在它很坚挺,目前还坚持在支撑孩子的一线工作上。但抵不住孩子因为倒悬着哭喊的时间太久,脸全涨紫了,连哭声都断断续续的,听着就让人气短。

 再这样下去难免要坏事。

 可这家人的围墙太高了,这附近有没有梯子?找梯子进去也需一些时间。能赶得上吗?

  本地人镝木虎彻不知什么时候不见踪影了,只有书包孤零零站在巴纳比脚边,巴纳比只好自己四下寻找工具。

 人群中有人跟着巴纳比的动作在附近找起工具,有人大声呼喊洋房主人的名字,有人则开始祈祷,巴纳比站在中间,万分希望自己此刻能跃过围墙到那孩子身边。

 这种不可能的想法是无济于事的,巴纳比只能干着急。

 人群中终于有人强行破开了大门,紧接着一茬一茬的人抱着家里的棉被、床单往里涌,寄希望这些东西能接住孩子的命。

 巴纳比在人流最后往里走。

 千万要赶上。

 异变陡生,人群中传来了惊呼,巴纳比心脏错了一拍,快步走向大门并拼命抬头向上看。

 并不是他预想中的惨剧发生了,人们的声音更多的是欢呼。

 楼顶上有人身绕蓝光,把那孩子抱在怀里。

 早晨的阳光太炫目,蛰地巴纳比眯起眼。他不需要看得太清楚,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他猜谜一向很准。出现在那里的不会是其他人。

 此时镝木虎彻正头顶日光,脚踏栅栏,威风凛凛地耍帅。

 巴纳比终于看清了情况,这让他心里更没底了。

“不会掉下来吧……”

 言出法随,镝木虎彻脚下的栏杆难以承载两人的重量,发出一声悲鸣。它还是断了。

 镝木虎彻第一时间拥紧孩子,从栏杆上坠落了下来。

  在巴纳比眼中,镝木虎彻坠落的身影缓慢播放,伴奏是锈铁摩擦的刺耳尖声。除此之外,万籁俱静。

 巴纳比的身体比头脑动得更快,由走变跑,本能般奋力屈膝跳向墙壁。

 同样的蓝光环绕周身,他腾空跳起,踏过两人高的围墙,在空中向镝木虎彻伸出手臂。

 两道蓝光贴合,浑然一体。镝木虎彻在他怀里平安着陆了。

 他们同时愣住了,以至于三人还是在空中一起掉了下去,垂直落入庭院的灌木丛中。

 巴纳比抢先在灌木丛里直起身来,拍打扎满落叶的金发。

 镝木虎彻在灌木丛里仰躺着,身体正好别扭地卡在两个矮树之间,怀里还抱着那个孩子,姿势很滑稽。

 万幸三人都没受什么伤,但是镝木虎彻脑子还没转过弯,瞠目结舌盯着巴纳比。

 让人难以想象,刚才那么神武登场救人的居然是这个人。

 他怎么能做到总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的??巴纳比站起来施施然拍掉身上粘的几片树叶,心想。

 镝木虎彻迟迟醒过味儿来,两眼放光:“喂眼镜仔,你也有next能力怎么不告诉我?你瞒着我?你别不理我啊!你偷笑什么,你别以为自己也有next能力就厉害了啊,第一个挺身而出的可是我……”

  巴纳比无视镝木虎彻欣喜若狂的追问,有条不紊扶了扶眼镜,才把镝木虎彻拉出了灌木丛。

 “我才没有笑。”

  他又悠悠补充道。

 “你不用在意一下时间吗?”

 镝木虎彻愣了一下。

 远方传来钟声,英雄同学的上课时间到。

  

  接下来一天都没有什么收获,镝木虎彻在走廊顶着水桶罚站,巴纳比在外面实验刚才让自己浑身冒光的能力。

 于是每隔一小时会看到学校外墙有只金毛兔子蹦来蹦去。

 等到镝木虎彻放学,天已经亮起橙黄色,巴纳比在校门口等了很久,镝木虎彻赶到时,他都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人来搭过讪了。

“被留堂了?”白白害我杵门口等你这么久。

“没!你看这个!”镝木虎彻在书包里翻出本厚本子,献宝似得展开“我给你画的能力示意图!”

 巴纳比摸着下颚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伸手一抽。

“你是指这张惨不忍睹的试卷?”巴纳比嗤笑一声“镝木老师教得真不错啊。”

 镝木虎彻大囧,抢回试卷,咳嗽一声,装什么也没发生。

“刚才的不算,看这页。”

 这回倒是真的,上面画着简陋的小人,标着能力时间,能力作用,甚至发动能力后的小人他还煞有介事的用蓝水彩笔画了一轮光圈,像小人背着个椭圆灯泡。

 画技不怎么地,字迹倒是还可以。

 巴纳比暗暗评价道。

“你刚才隔一个小时就在外面蹦跶,救人的时候还和我做了一样的事,我猜我俩应该是一样的能力!”镝木虎彻认为自己遇到了知己,格外神采奕奕“你也有百倍神力!我们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

“你看,我喜欢帮助别人,你也来帮忙了……虽然救的是我吧。我们还是一样的能力,有没有考虑过当英雄?小伙子,我看你很有潜质的……哎,别走啊!”

 “这只是意外收获罢了,请不要把你的英雄论随便安在我身上。”巴纳比头都不回“走了,回家了。”

 

 夜里是学生补作业的时间。相较于其他学生,镝木虎彻对这个时间现在更发愁了。

 巴纳比老师在旁边已经忍不住指导他的错误好几回了,看起来马上就要发脾气了。

 优等生了不起啊,神气什么。

 不过镝木虎彻一时还是有些挫败,挨到实在憋不住了,摆烂式地放下作业,试图与除了点明他错误外一言不发的巴纳比聊天。

 说是聊天,不如说是镝木虎彻单方面的自言自语。他是真能说,天南地北的侃,从田里的草哪种更好吃一直说到了自己的偶像。说到这个他眼睛亮晶晶的,说自己也想当英雄,穿着帅气逼人的战服,狂野登场。

 巴纳比其实对传奇的故事不屑一听,英雄故事而已,谁都能编十个八个出来的。

 但镝木虎彻说他也要当英雄时,巴纳比眼前浮现昨天梦里穿绿色机甲的身影。那个身影威风凛凛,理应从天而降,救人于水火。

 好像英雄故事也没那么没意思。

 起码那样的镝木虎彻是有点帅。

“你穿英雄服会很合适。”

 得到回应的镝木虎彻一愣,害羞之余拍打着巴纳比背部掩饰自己。他装着开玩笑的语调说:“你小子没看出来还挺会说话。”

 巴纳比没有反驳,只是在被拍得后背发麻后避开了镝木虎彻接下来的动作。

 他说这句话是因为他认为那个梦就是他的记忆。

 虽然只是梦里闪过得那么短一帧,那个梦里出现的人应该就是自己见过的“镝木虎彻”,英雄服和镝木虎彻的英雄论正好贴合。虽然梦境中自己和他的样子莫名其妙,但也算有些线索。他姑且认定,那个梦展现的是“未来”吧。

 因此他认为有必要继续跟着镝木虎彻,加快找回自己记忆的进度。 

 巴纳比对偷着乐的镝木虎彻招了招手。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他神秘地说“关于英雄的。”

“其实……我是从未来来的,我们未来是搭档。英雄搭档。”

 为了能多留几天,巴纳比对镝木虎彻撒了个谎。

 

 第二天巴纳比提出想看看镝木虎彻要去的城市的资料,镝木虎彻欣喜万分的替巴纳比找出了一堆杂志,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传奇的访谈什么的。

“这些你随便看!不过你不快点准备吗,一会儿上学又迟到的话我可惨了……”

 巴纳比身上还穿着镝木虎彻的备用睡衣,衣服型号不是很合身。他低头翻着书页,回道:“今天我不跟你去了。”

 镝木虎彻噎了一下,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你不去也好,免得又让一群女的缠住。”

 巴纳比玩味的看着他:“让你感到嫉妒了吗?”

 换来的是镝木虎彻迎面扔过来的一本书。


 不过干待在家里确实没有出门有趣。巴纳比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把那些没营养的杂志全部翻完了,除了传奇的生平到他的绯闻对象外再没得到什么。百无聊赖间,巴纳比把镝木虎彻书柜里的书也拉出来看了。

 怎么说呢,不愧是镝木虎彻的书柜,除了杂志和漫画就剩下他历年的那些教科书了。

 不过可惜的是巴纳比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只好逼自己睡着,看看梦境有没有新的进展。

 

 一觉睡醒已是黄昏,房间是昏暗的,镝木虎彻还没回来,房间保持着安静。

 怎么这么久。

 巴纳比犹豫再三,打算出门。

 打开窗户的时候,正对上镝木虎彻错愕的脸。

 巴纳比松了一口气,伸手拉他进来:“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额……上河边玩?”

 谎话编得太拙劣,巴纳比的手不用力了,镝木虎彻上也不是,下也不稳。

“好啦,我是去还毛巾了,你用点力行吗!”

 那两条发着皂角香的毛巾,巴纳比还记得。

 这个回答让巴纳比满意了,这才把镝木虎彻一把拉了上来。

“我不在你是不是很无聊啊?”镝木虎彻奸笑着“刚才的眼神都望眼欲穿咯~”

 巴纳比一时没有回答上来。

 是因为刚才没做梦,所以自己才着急等他回来吗?

“什么嘛,装得那么像回事,没我还是不行~”镝木虎彻还在记恨上午巴纳比呛他那句话,现在斗嘴斗赢了,十分快活。

 巴纳比也搞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好吧,暂时认栽。


 睡前巴纳比想起了傍晚的事,拜托镝木虎彻。下次能不能也带自己去一趟。他想去看看自己醒来的河边,况且还没感谢过那位老板。

 镝木虎彻乐得接受,不过他还是嘚瑟了一把:“求人要有态度”

 巴纳比咬牙切齿:“拜托你……了。”

 镝木虎彻今天的嘴架打得双囍临门,把他乐坏了,喜滋滋上手揉巴纳比头发:“这就对了,多听话!”

 “请不要揉我的头发!”


 夜晚,期待已久的梦如期而至。

 是青年的自己和搭档吵架打闹的片段。  

 这片段挺好的,巴纳比能感同身受那青年虽然纠结但乐在其中的感情。

 青年在梦中笑,巴纳比也站在他身边欣喜的鼓掌。

 青年看向巴纳比,向巴纳比伸出手。

 千万不要烧起来。

 巴纳比默念。

 他捂住了巴纳比的眼睛。

 事不顺意,巴纳比再度听见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再度惊醒,巴纳比胡乱摸着自己的身体。没有烧起来,但是依然浑身滚烫,惹人心焦。

 镝木虎彻今晚好好睡在被窝里。

 而今晚的巴纳比睡不着。

 



 天亮后,巴纳比如常跟着镝木虎彻去上学了。

 镝木虎彻乐得他跟来,反正有个人陪着上学也没什么不好。

 最重要的还有件事。

 镝木虎彻决心发挥巴纳比最大的用处。

 把这么个大活人放在外面瞎溜达纯是浪费啊!

 巴纳比十几年后是KOH,现在呢,现在他是镝木虎彻的作弊机器。

 但鉴于镝木虎彻不会的题太多,第二节课中途巴纳比就逃跑了。

 镝木虎彻恨铁不成钢,中午拿着饭盒站在天台上,消失许久的巴纳比凭空出现。

“你也要吃?”

 巴纳比点了点头。

“今天老妈做的可丰盛了,今年头一回!”镝木虎彻拍了拍饭盒子,趾高气扬地提出条件“想吃的话,下午你不准再跑了。”

 巴纳比思考三秒,又一次臣服于安寿的手艺之下:“成交。”


  

 傍晚他们去了那条河边,一路上镝木虎彻继续发挥他百折不挠的自说自话精神。

“这条河现在看着浅,鱼虾倒是多得很。去年为止还都有点深度呢,淹死好几个捉鱼虾的小孩。”

“我没事就来看看,运气好的话能给老妈捞点小菜。不过你猜怎么着?有天把浴室大叔家的小崽子捞上来了,我现在上他家干什么都行,牛不?”

“不过河是条好河,下流水足地也肥沃,河岸边长了好多花,开得满满的,有很多小情侣去拍照。现在下游开了个夜市,特别热闹,我带你去看看。”

 镝木虎彻不仅很能自说自话,还很爱自作主张。不过巴纳比没见过夜市,很感兴趣,所以一句也没反驳他。

 河流下游的夜市很热闹,小镇上本就为数不多的人也没什么地方去,饭后餐前都在这逛,看着热闹非凡。

 而镝木虎彻也很兴奋,钻来钻去给巴纳比介绍夜市摊位,兴致勃勃要给巴纳比买支苹果糖。

  小贩技术娴熟,砂糖熬透,苹果往里滚三滚,焦香四溢。经由糖浆浇顶后,苹果像被红色琥珀裹住,晶莹剔透,确实精致。

 巴纳比谢过,尝了一口。

 齁甜。

 最后两个苹果糖都是镝木虎彻一个人吃完的。

 巴纳比一路走一路瞧,他没见过这种热闹的集市,难免藏不住脸上洋溢着的兴奋。镝木虎彻很是受用,还自掏腰包非要施展施展手段,准备捞个金鱼送给巴纳比,好让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破了好几个网之后,巴纳比看不下去,气势汹汹参战。

 巴纳比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三秒内纸网子就破了。镝木虎彻得出结论:这家太黑,纸做得一年比一年薄。

 两人挑战失败,镝木虎彻认栽掏腰包。

 旁边摊子的大妈指指点点嘲讽道:镝木家老二下河逮不着鱼就算了,拿网捞金鱼也捞不着。

 镝木虎彻知道她俩和鱼店老板是一个组织,作用就是当托,嘲讽血气方刚的小孩,赚小孩钱。他可不上当。

 巴纳比大气拍出一张纸币,再来五次!

 镝木虎彻替他拿着小纸网,神情复杂。巴纳比说拿着东西影响他操作。

“你哪来的钱,有这钱不知道充公?都够买条好的做煎鱼吃了!”

“你们班有个孩子,补考让我给他报答案。”巴纳比捞破一张网。

“噢,我知道他。你给他报了几次赚这么多?他涨价了?”镝木虎彻给他续上新的。

“他这次在二楼补考。除了我没人敢给他送答案。所以价钱翻倍。”

“有钱怎么不喊我一起赚!?”镝木虎彻跳脚,巴纳比一回赚得比他给老妈菜地翻土赚得都多,还把这钱全白白挥霍了, 长大了不知道得多败家。

“请你安静一点。”巴纳比神色认真“我这可是在帮你撑场子。”

 最后巴纳比五败,金鱼和老板的钱包胜。

 两人相顾无言,一个尴尬,一个假装没察觉他的尴尬。

 老板看不下去,送了条河鱼给他们。

  镝木虎彻质疑:“为什么不是金鱼?”

 老板甩过来一个白眼:“这可是我亲手钓的,档次不知道比这些金鱼高到哪去。”

 小气!

 镝木虎彻转手把鱼塞给了巴纳比:这鱼太小了,没法吃,回家拿个塑料瓶装起来玩吧。

 介于镝木虎彻给出的提议太悲凉,巴纳比决定待会偷偷把鱼扔回河里。

 此时熟悉路型的镝木虎彻在前已走出一段路,  巴纳比在后头看着他的背影。其实本来巴纳比蛮喜欢看镝木虎彻的背影的,不用听他吵嚷,倍感清净。

 人影幢幢中,镝木虎彻矮周围人一截的身影混在人群里,实在不算显眼,一不小心就会盯不住。

 巴纳比很不解,这么平凡的镝木虎彻,未来的人怎么会把重任压在他肩头,信他体内寄藏着英雄的魂魄呢?

 不过他此时更在意的是镝木虎彻今天光顾着看好玩的,都不和自己并肩走。

 心血来潮,他牵住了镝木虎彻的手。

 巴纳比本来不想牵他的。只是刚才的苹果糖很好吃,甜得他心情好的缘故才这么做的。

“会走散的。”他解释道。

 

 一路走到澡堂前,巴纳比才想起刚才的鱼忘记放生掉,小小的“啊。”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刚才想把这条鱼放回河里的。”

镝木虎彻轻车熟路推门进屋:“你不喜欢?那待会送给老板家那小子好了。”

 那不一样!

 巴纳比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嘟囔着跟着进屋。

 大堂里没有一个客人,老板一改前日犀利模样,在柜台前仰着头打鼾,接待他俩的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

 小胖子吭哧吭哧抱着竹架子艰难移动,对着镝木虎彻哀嚎道:“哥,来帮帮我!”

 巴纳比扫了一眼两人:“……你们是兄弟?远房的吗?”

 镝木虎彻挠着头发:“上次把这小子捞上来之后,他爹非让他拜我当大哥……”

 巴纳比又看向努力蠕动了几厘米的小胖子,把吐槽咽进腹中。

 就算你不去救,他八成自己也能浮起来。

 不过小胖子专心致志又笨拙透顶的样子很招人疼,巴纳比和镝木虎彻同时伸出援手,在小胖子指挥下把竹架放到了大堂屏风后。

 “怎么让你搬这么重的东西?”巴纳比端详着竹架,没想出来它的用处是什么。

“我老爹说我帮他收拾毛巾架子的话就帮我写作业。”小胖子很诚实“我已经连着被留堂三天了,明天再写不好,我妈就得抽我。”

 镝木虎彻表示肯定:“嗯,他妈是个母老虎。”

 巴纳比衡量了一下毛巾架和小胖子的比例,点评道:“那你好像亏了。”

 小胖子义愤填膺:“是啊,我得架个梯子才能够到上面那层。老爹还得盯梢,查毛巾是不是都铺平了,说不然容易发霉!”

 远远传来一声骂:“你小子别背后说我坏话!”

 小胖子打了个寒颤,在镝木虎彻的嘲笑声中溜得飞快。

 老板拖着拖鞋走来,镝木虎彻拿小胖子的话威胁他:“听说你给你儿子写作业,我回头告诉你老婆去,她肯定拿更高级的武器收拾你。”

 镝木虎彻眼神贼贼的,老板心领神会,一把搭住镝木虎彻肩膀:“小子过来和我打牌,打赢了哥也给你写作业。”

 镝木虎彻挣扎无果:“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老板加码:“写三天的。”

 镝木虎彻手拍胸脯,声音伪装严肃:“刚才骗你的,我找你就是为了和你打牌。”

 两人嬉笑着跑到柜台后打起扑克牌时,巴纳比才发现自己还没和老板道谢。

 两人形同老友,欢声笑语中巴纳比实在插不进话,只好在澡堂兜了一圈,找到了躲在角落的小胖子。

 小胖子蹲在地上画画,像个撅着屁股的蘑菇。

 巴纳比半蹲下去,把那条小河鱼送到他面前。

“这个送你。”

 小胖子两眼放光,真诚地双手接过。

“替我和你爸爸说,谢谢他的毛巾。”

 小胖子对他敬了个礼:“使命必达!”

 巴纳比无奈地笑了。小胖子憨直的笑让他想起那条有太阳香味的毛巾。

 如果那天他淹死在了河里,澡堂的毛巾想必会终日绕着一股霉味。

 那边镝木虎彻和老板打牌打得热火朝天,具体情况大概是:老板输了,耍赖把牌全推地上了。

 这边小胖子小心翼翼捧着那袋装小河鱼,四处找着新容器。

 好吧,他承认,镝木虎彻确实很英雄。




 

 一般故事说到这得有个转折,比如英雄也有做不到的时候。

 镝木虎彻站树下,和树叶子瞪眼。

 准确来说,是和树上那只黑猫比瞪眼,看谁先把谁熬动。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镝木虎彻学校新来的转学生听说镝木虎彻的英雄事迹后,拜托他寻找叫黑丸的弟弟。镝木虎彻信誓旦旦接下任务,翘课找了一下午。没找到。

 找人无果,镝木虎彻正烦着呢,一只黑猫大摇大摆走到两人中间,用巴纳比的裤子磨起了爪子。

 巴纳比石化当场,镝木虎彻挺身而出驱赶黑猫,未果,被抓伤手指!

 猫虎大战一触即发。

 黑猫身手矫健,多少是个练家子。镝木虎彻抓猫过程的中它闪转腾挪,猎豹似得跑出去老远,一直从学校门口跑到河边。

 如果镝木虎彻再努力些,它大概能成为镇子上第一只下水游泳的猫。

 黑猫哈着气躲在河岸边的树上,镝木虎彻站在树下虎视眈眈,准备上树擒拿这个坏东西。

 巴纳比看不下去,一把把镝木虎彻拉了下来:“请不要逞强了,不然待会儿抓伤了脸可不好和阿姨交代。”

 镝木虎彻悻悻退到一边,巴纳比把他翻了个身,从他背包里找出了便当盒,然后嫌弃地拿出了便当盒里的鱼干。

 巴纳比登上树顶,表情和蔼,试图使用食物勾引战术。

 三,二,一。

 黑猫自动走到了他怀里。

 该死,这年头连猫都学会看脸了。

 把猫抱了下来之后,镝木虎彻颇为不服气,也抢着要抱猫,被抓得满胳膊满脸花,只差举旗投降。

 回合结束,镝木虎彻被猫KO了。

 巴纳比挠着猫下巴:“你那么气势汹汹的,他当然会怕你了……”

 镝木虎彻一脸是他不懂行:“我这叫热情,热情你懂不懂啊。”

 “你就不知道换个法子,给他点甜头什么的?”

 我对某只金毛兔子使尽好处也没见他给我个好脸色。

 镝木虎彻不服气,又重新争执起抱猫的权利。

 吵嚷之间,同校的委托人赶到,镝木虎彻和巴纳比才想起刚才答应她帮她找人,一时面面相觑。

 小姑娘很惊喜:“这么快就找到了!”

 巴纳比和镝木虎彻同时看向怀里大闹的猫咪,齐声说道。

“黑丸是指这只猫的事情……?”

“黑丸是这只让人火大的猫啊?!”

 小黑猫从镝木虎彻的桎梏里挣扎着逃出来,三两步爬过镝木虎彻的脸,跳着要逃跑。巴纳比眼疾手快一把捞回来,把它交到小姑娘手里。

 小姑娘抱着猫咪激动坏了,直夸两人效率高。那只始作俑者的猫咪在小姑娘怀里施施然舔着爪子。

“这可真是让猫打败了……”

 镝木虎彻大笑着同意了。

 笑完他向巴纳比伸出拳头。

 巴纳比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镝木虎彻更不解:“胜利后搭档之间不是会碰拳嘛!这都不明白?”

 巴纳比看着镝木虎彻的拳头,很快地碰了一下,惹得镝木虎彻吵嚷着要再碰一次。

 巴纳比掏出酒精转移话题:“让我先给你包扎伤口吧,被猫抓了不处理会感染的。”

 镝木虎彻不以为然:“这种小伤口,放着不管也没事的啦。”

 巴纳比神情严肃的拉住他:“感染了会得病的。”

 镝木虎彻被他唬住了:“什么病?”

 巴纳比煞有介事地比划了一下脖颈:“会死的病。”

 他认真的表情很有说服力,镝木虎彻完全信服了,一惊一乍地也要给巴纳比消毒处理。

 当两人都处理好的时候,镝木虎彻拉住了巴纳比的手。他俩刚才都被猫抓伤了手指,互相包扎过之后,两人手上有着不一样的处理痕迹。

 巴纳比手上的不用说,镝木虎彻用劲太大,贴的两层创可贴双双翘了边,乱七八糟的扭在他手指上。

 而镝木虎彻手指上则用医用纱布好好缠住,打结处的纱布边角翘起两个小耳朵,配上半大男孩的手指有些格格不入的可爱。

 镝木虎彻乐道:“像不像你?两根长耳朵。”

 巴纳比不明所以:“哈?”

 镝木虎彻用手指演巴纳比那天在围墙外蹦跶的场景:“耳朵长长的~蹦来蹦去的小兔子~”


 “又蹦又跳的,还有两根长耳朵,不就是小兔子吗?”


 也曾有人贱贱地手比兔耳,对自己这么说过。

 有句话脱口而出。

“我不叫小兔子,我叫巴纳比。”

 那声音好像不是此刻巴纳比自己发出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较什么真……等等,你刚才是不是…?”

 镝木虎彻和巴纳比双双愣住了,空气一时都安静了。

 “喵。”

 一声软软的猫叫。

 是刚才的黑猫,它和女孩已经在旁边当了好一会儿观众了,现在才找到机会插话。

 巴纳比先回过神来,看着欲言又止的小姑娘问“啊,还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其实是想和你道谢。”

 巴纳比笑着摇头:“不用了,你感谢旁边这位更好,他可是被抓惨了。”

 小姑娘固执己见:“才不是我要感谢你!是黑丸,它很喜欢你!”

“那只猫吗?怎么感谢?逮只耗子送过来吗?”

 小姑娘凌厉地瞪了镝木虎彻一眼,镝木虎彻心里很不平衡,但还是卖了小姑娘一个面子,收声不再接话。

“他有一个特别的道谢方式……”

 小姑娘举起猫,黑猫用肉垫子在巴纳比额头上盖了个章。

 这感谢方式还挺少女的……

 巴纳比撩起刘海摸了摸额头,猫咪的爪子很干净,没给他的额头也添点彩。

“这是让你做个美梦的魔法!”小姑娘得意地介绍,似乎这“魔法”出自她手似得。

 这里的孩子都有这么多奇思妙想吗?巴纳比不太相信,但他表现得很受用。

 他伸手摸了摸蓝眼睛小猫咪的头表示感谢:“谢谢你啊,黑丸。”

“还有我,我是小荣!”小荣也不忘讨一份功劳,毕竟被帅哥夸奖绝对不是件坏事。

 巴纳比看着争功劳的小丫头片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小姑娘心满意足抱着猫咪蹦蹦跳跳走了,远远说:“祝你今晚会做个好梦。”

 镝木虎彻没顾上管远去的小姑娘,他兴奋异常:“你是不是想起自己的名字了?!”

 巴纳比迟疑着点了点头。

 镝木虎彻抄起巴纳比,转了三圈,获得了巴纳比羞愤的两脚。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小荣看着不大,倒是有点手段,当晚巴纳比确实没有做噩梦。

 那晚梦里谁也没有离开,有很多人聚在一起,他们似乎没有烦恼,最大的工作就是微笑。他还看见两个英雄在残骸中并肩而立,空中有飞艇,面前是闪光灯,遍地是掌声,天地都嘈杂。

 千千万欢呼声中两个英雄举起的拳头在半空碰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巴纳比不关心这是他们的哪一场胜利,他只看见梦里自己眼底盛满的欣喜。

 那种眼神应该被称为欣喜吗?

 巴纳比醒了,深夜。镝木虎彻背对着他,背影比梦里的人单薄。

 巴纳比向前凑了凑。

 镝木虎彻呼吸平稳,心脏有力的跳动。

 这声音让人很安心。


 之后镝木虎彻去学校的时候,巴纳比不在窗外守候着他了。

 他还有件事情要查。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黑猫的福,昨晚的梦格外清晰,不只是人,他还能看见场景,细致到办公室外的街景。

 他确切看到了城市的标记。

 斯特伦比尔。

 那是镝木虎彻要去的城市。他记得。

 巴纳比在学校里四处寻找,寄希望于这间乡间学堂里能有一台用以搜索的电脑。

 半天下来,他已经大概熟悉了镝木虎彻学校的设计。不过这个学校建筑很杂乱,东一间西一座,甚至还有废弃的房间被拿来储存附近住家的农具。

 他走到最后一处废弃的房间,玄关挂着粉笔写的模糊不清的字迹:音乐教室。

 打开门,里面似乎尘封已久,积了厚厚一层灰。

 里头也堆满了杂物,巴纳比转了一圈,最终也没能在里面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巴纳比愣神,一直以来太顺利,以至于他没想到一台电脑能这么难找。

 他泄气地往外走,再迟点就是学校的午休时间了,镝木虎彻会来找他的。

 门边放了面镜子,是一面凸镜,上面画着小丑的样子,似乎曾经用以给孩子玩乐。

 巴纳比经过,镜子中他的身影被拉长,镜中影熟悉又陌生。

 “你是什么样的人?”

  镜子中的巴纳比嘴唇微动。

 “……我不清楚。”

  巴纳比走了,镜中高大的身影也消失了。

 一整天下来巴纳比都不太高兴,他难以说明的感到迫切。

 其实梦里的他已然清晰,他想想起的是梦里的镝木虎彻。

 他是镝木虎彻吗?应该是。不可能有错。

 可明明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他是英雄还是病人?是生病了吗?后来他好了吗?他拜托了自己什么?

 巴纳比旁观着这段人生已经有一段时间,明明主角是自己,但看着那样的温和日常,却总觉得它们不属于自己。

 他有太多的疑问,他急切地想搞清楚。

 好像不想起来,梦里的人就随时会消散掉。


 半夜,巴纳比热醒了,发高烧。

 他似乎太信任黑猫守护梦境的传说了,忘记自己曾经半夜吹过风,最近又没休息好,不说做不做噩梦,身体先扛不住了。

 可惜到处找不到药,找了一圈巴纳比又习惯性站回到镝木虎彻床前。

 巴纳比盯了虎彻一会儿,最终没说什么,把自己的床铺拉远了,裹紧被子咬牙接着睡。

他平静地睡了一会儿,梦姗姗来迟。

 梦里绿色遍野,一层一层绿色的花海卷起滔天的浪,一遍遍拍打着中心的那个人。

 青年巴纳比是一抹花海中央的亮红色。他正把樱花的残枝,金色的徽章,薄成刀片的照片,玫粉色的兔子玩偶珍重地收进伤痕累累的箱子。

 巴纳比望着那个不停哭泣的人:“你为什么哭?”

 青年巴纳比回望过来,他的眼睛是镝木虎彻机甲上闪耀的绿。

“我怕忘记他。”

 

 噩梦反复,梦境层层叠叠裹挟他坠入更深。到后面已经没有梦了,他溺在高热中,喘不过气。

 他开始呓语,断断续续的喊着爸爸,妈妈。

 镝木虎彻终于被他吵醒了,摸摸旁边没有人,心烦意乱爬起来拍巴纳比,想让他安静点。

 巴纳比没有回话,只是哼唧。镝木虎彻这才察觉不对,慌里慌张摸他额头,滚烫。

 想必回来没多久他应该就难受了,但猜也是他又嘴硬不肯说。

 镝木虎彻对他的倔强没招,只好马上踹了被子翻下床去给他找毛巾降温。

 在给他额头盖上毛巾的时候镝木虎彻很生气。想不明白,这小子总不爱和自己说关于他的事情也就算了!为什么生病也不肯喊自己?

“你到底不喜欢我到什么程度啊……”镝木虎彻自顾自生着闷气,手上动作也凶狠,拧毛巾拧得崩崩紧,放到巴纳比额头上时动作僵硬的轻柔。

 他似乎好些了,眉头不再皱得那样紧。

 镝木虎彻支颐看着他的睡颜。

 如果平常不说那些让人来气的话,他倒是有张很乖的脸。

 镝木虎彻被帮着巴纳比说话的自己气笑了,刚才的怨气也被笑没了影。

 巴纳比在被窝里辗转了几个来回,终于醒来,睁开眼睛迷蒙的看着四周。

 镝木虎彻的视线粘在他脸上,见他醒了,挑起了嘴角:“醒了?”

 眼前镝木虎彻担忧的目光在高热下绵绵延长,看也看不尽。在那目光下的人,似乎走得再远,回头依然能望到归乡的路。

 巴纳比把头贴近他,挨着他。脸上想笑却不知为何酸了鼻头,崩也崩不住,把表情搞得溃不成军。

 幸好他看不见。

“不要走……”

 喉咙里只有一阵气流经过,巴纳比的挽留没有声音。

 后来巴纳比就不说话了,只是挨着镝木虎彻睡觉。半睡半醒时,他偶尔会朝镝木虎彻的床那边看一眼。

 人不在,他就反应迟钝的四处寻找。直到镝木虎彻回身边才又安心睡去,不一会儿又开始说梦话,口吻百般自责。

 他说,对不起。

 很虚的声音,抓不住,又让镝木虎彻放不下心,只好揉揉他的脸。还是烫。

“你就是生病了,又不是犯错了,说什么对不起啊,真是的……!”

 照顾到后半夜,镝木虎彻也困得睁不开眼,最后还是一头栽下去睡着了。

 夜晚过后,巴纳比的烧便退了大半。他起床摸索眼镜,想找水喝的时候,被指尖碰触到的体温惊了一下。

 镝木虎彻正睡在他身边,似乎是睡到一半感觉冷,自个儿钻到他被子里来了,半截身子还漏在外头。

 巴纳比瞅着他,想把这个自来熟赶出自己的被窝。

 但他犹豫了。

 他不作声,轻轻起来喝了口水,把被子给镝木虎彻掖好了。

 他还是很困,不想思考这行为是否源自道谢外的任何一种情绪。一头缩进被窝里,靠着镝木虎彻睡着了。


 早晨巴纳比没跟着镝木虎彻上学去。镝木虎彻勒令他在家休息,巴纳比没有力气抗议,只好照做。

 很不幸,巴纳比出去找水喝的时候撞见了安寿。他拿着水杯楞在原地,高烧刚退的大脑只来得及在脑内无声怒吼一个名字。

 镝木虎彻!!!

 他走之前明明说了阿姨今天不在家的!

 安寿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你昨晚上发烧了对吗,吃点粥吧,给你熬好了。看你早上也没吃。”

 巴纳比慌慌张张放下杯子:“不好意思,阿姨,我……”

“让你吃饭就来。不吃饭怎么能好。”

 巴纳比只好乖乖坐定。安寿熬了白粥,看着清汤寡水,让人没什么食欲。巴纳比硬着头皮吃了一口,发现粥里放了白糖,口感也比看上去醇厚。他比预想中更快的解决了这顿早餐。

 吃完后安寿甩着水银体温计,准备给他量体温。

“阿姨,你怎么知道我……”安寿把体温计插进了他嘴里。

“我是他妈,我能不知道?虎彻那小子现在天天吃两份。”安寿收拾起餐具“知道你来,我每天做饭都多花了点心思。”

 巴纳比不好意思起来,哼哼唧唧说不出那句抱歉。

“你平常总照顾那小子对不对,我看你天天跟着他上学,这几天都没人来告他状了,真消停!今天还想你怎么没去呢,就在水槽里发现了毛巾。这小子东西又乱扔。”安寿笑容无奈又和蔼。

 巴纳比的温度计颤了两下,欲言又止。

 安寿装看不见,换了个简单的问题:“阿姨做饭好吃吗?”

“嗯。”

“那晚上阿姨给你做宵夜吧。”安寿拔下温度计,37度5,还在发低烧,她又在柜子里翻找起来。

“你是个好孩子,阿姨谢谢你照顾我们家虎彻。”安寿把药递给他。

 真奇怪,明明一面都没正经见过,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

 如果巴纳比此时能想起来自己的妈妈,他就会知道母亲都是如此普通而又神通广大的。


 安寿做的宵夜被镝木虎彻一如既往偷偷摸摸拿到了屋里。

 掀开碗盖,碗里躺着数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烧麦。

“也不知道她那么晚做什么吃的,我只敢拿一碗。”

 巴纳比睡了一天,精神好多了,就是动作还是慢吞吞的。他凝视了一会儿烧麦,问:“包着米饭的饺子……?”

 镝木虎彻想笑,但他成功忍住了。

 不过巴纳比意外的喜欢这个味道,只是食欲不好,没吃完。

“没事,到时候让我妈给你包几个带走。”

“到时候?”

“去斯特伦比尔的时候啊!你烧糊涂了!”

 那阿姨会不会想你,毕竟她看起来很疼你。

 巴纳比咽下最后一口烧麦,心想道。

 

 如果日常就这么持续下去,巴纳比很快就会成为镝木家的家养兔子,不发脾气光吃草那种。

 但有一天,镝木虎彻披星戴月回来了,还添了一身伤。

 他只是生了场小病,而就是这么一会儿没有盯着镝木虎彻,他就衣衫不整,遍体鳞伤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镝木虎彻自己捂着手臂:“哎呀,一不小心……”

 他又看见巴纳比眼神凝重,补充道:“英雄就是这样的嘛!”

 巴纳比不声不响,脑内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身影。这让他心里发闷,密密麻麻的疼。

 镝木虎彻和人打了一架。巴纳比听到是因为这个就深感讶异,非要追问镝木虎彻打架的原因。

 镝木虎彻本来就不擅长撒谎,话头飘来飘去,最后漏了馅儿。

“你来的时候不是被人把外套骗走了吗?我早看那小子不爽了,和他打了一架。”

 巴纳比顿时急火攻心,一把揪住镝木虎彻的领子:“你这个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每次头脑一热就闯祸,现在还莫名其妙去和人打架!”

 他能看见近在咫尺的镝木虎彻表情五味杂陈,也能看见镝木虎彻因为急速喘息而再次充血的伤口。 

“…抱歉?”镝木虎彻作出投降动作,但语气又透着得意的劲儿“不过,我给你把东西找回来了。”

 镝木虎彻费劲巴拉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东西“外套没抢回来,但是里头有个戒指,我给掏回来了,你不要生气……”

  巴纳比的怒火撞在了镝木虎彻软绵绵的好意上。这让他的表情变得纠结了起来。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镝木虎彻就是学不会。

“一件外套而已,哪怕找回来也不一定有用,不需要费那么大力气。”巴纳比泄了力气,瓮声瓮气说“你明白吗?”

“哎呀巴尼,我明白…”镝木虎彻嬉皮笑脸地把戒指往巴纳比胸口的袋子里塞。

“你明白什么!”巴纳比又钳住了镝木虎彻下巴,把他的脸掰到能看见伤口的位置“你明白的话现在脸上受伤的可不是这里的某位!”

 镝木虎彻气不打一处来:“疼疼疼疼!!!这个难道不是你重要的东西吗?挨打了就挨打了呗,兔崽子一点也不讲理……” 

 镝木虎彻的话停了。

“所以说了,那无所谓的啊…。”巴纳比本想用点更强硬的手段来教训镝木虎彻。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对镝木虎彻够强硬,镝木虎彻就会见好就收,他就可以当自己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才呆在这的。只要他够强硬,他们就不会变成朋友,就不会去到梦里的未来。

 可他翻来覆去都不是味,越想越没劲再去搞装腔作势那一出,说着说着连声音都外强中干,眼睛也发热。索性不再说了,掏出兜里的酒精给镝木虎彻伤口消毒,惹得镝木虎彻斯斯吸气。

 这人怎么总是受伤,害得自己兜里不得不总装点没用的东西。巴纳比很无奈。

 镝木虎彻最怕有人红眼眶,更别说是因为别扭的关心。整得他安慰也不是,吵架也不是,接受也不是。躲了几下巴纳比的动作,被巴纳比敲了脑袋,才乖乖闭上眼一动不动了。

 巴纳比动作很轻柔,让本来没那么疼的伤却更疼了,镝木虎彻使劲闭着眼,暗自疑惑。

 为什么受伤时候总不觉得有多疼,但只要有人给自己上药,就觉得,其实挺疼的呢?


 你为什么非要帮我出头?就因为我骗你,说我会让你未来当英雄?

 总有人会成为英雄,没必要非得是你镝木虎彻才行吧?

 巴纳比擦拭着镝木虎彻的伤口,这些话通通舍不得说出口。

 回家时他们兵分两路,巴纳比照常走窗户,而镝木虎彻走了正门。

 因为门口正吵嚷着,源头是不停道歉的安寿和一个中年女人。

 她找上门来,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鸣不平。

 但最可恨的是,她非说镝木虎彻跑到他家里打了她儿子。

 家里的孩子有着那样的next能力,还到处出风头,安寿不太想让事情闹大,于是逮住刚回来的镝木虎彻,摁着他的头让他给女人道歉。

  镝木虎彻明显心有不服,但是安寿叹着气看向他时,镝木虎彻选择了低头。

 巴纳比在院子里旁听,想去给镝木虎彻撑腰。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好。”

 村正从走廊往这边走,面无表情看着巴纳比。

 巴纳比怔住了,怎么镝木家的人,人人都好像认识他?

“我弟弟自己犯得事儿自己解决,你不用替他愁,没用的。”村正招呼他过来“以后走大门进吧,虎彻那小子最近走窗户走习惯了,把地都踩坏了。”

 巴纳比谢过村正,但他没有进屋。在院子里他才好看清楚镝木虎彻。

 村正也不强迫他,继续干自己的事去了。

 巴纳比隔着长长的走廊,看着镝木虎彻在门口憋屈地攥拳,他不知道是不是此时应该和镝木虎彻说些什么。

 巴纳比不知道该如何决定,于是拿出了那枚戒指。

 那是一枚钻石残缺的对戒,轻飘飘的,钻石缺失的另一半用红色物质填补上了。

 巴纳比把它握在手里,感受皮肉触碰那被填补的钻石。凉凉的。

 打开手掌,戒指在月色下柔和地闪着银光,指环里写着一个名字。

 镝木虎彻。


 晚上他俩睡一起,两张床垫隔着一条细细的缝隙。巴纳比问:“那件事怎么样了?”

 镝木虎彻如实说明:“被老妈盛大训了好一顿!不过老妈才不会被那个死混混骗了的。我才不信。给你抢回来的戒指你看了吗,有想起什么了吗?”

 巴纳比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一瞒着什么就背对自己:“在这之前,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和他打架?”

 “……我没有!”镝木虎彻想转过身来,心想眼神装的可怜一点,或许巴纳比会信。

 巴纳比抵住他的背,阻止了他刚准备好的戏。

 “说。”

 镝木虎彻沉默了一会儿,招了。

 镝木虎彻确实骗了巴纳比。他打架不是因为和那人不和。

 当时镝木虎彻遇见那个人时,是他出声叫住了镝木虎彻。

  他本来只是想在那个巴纳比身上找点值钱的东西卖,没想到巴纳比醒了,还喊镝木虎彻的名字。

 多好玩啊,一定要欺负欺负他,恶心镝木虎彻一把。

“这不是虎彻先生吗?你那个贵族朋友没哭着回家去吧?”

 镝木虎彻听完连嘴都没和他拌,直冲那人家里去,一阵翻箱倒柜。

 他的直觉没有错,这里果然藏着一件红色外套。

 看起来又贵又麻烦,一看就像巴纳比的。

 镝木虎彻给初次见面的衣服打上了巴纳比标签,转头就要爬窗逃跑。

 说真的,他本来只想把衣服拿走的。

 高中生不急不慢回来了,招摇晃荡手里的东西:“那破衣服你拿走吧,反正最金贵的东西还在我这。”

 他手里是一枚戒指,闪闪发亮。

 高中生玩味地看着戒指:“变态。”

 镝木虎彻脸上的肌肉抖了抖,飞起一脚把他蹬翻在地,怒吼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高中生也不服输,高声叫骂:“来,用你的能力打我,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们都是怪物!”

 这就是打架事件的原委了。不过镝木虎彻并没有把那人对于巴纳比的评价说出口。

“谁知道他这么玩不起,还玩告状这一套……你干嘛,好疼好疼好疼!!!”

 巴纳比突然掐了一把镝木虎彻的腰,那块有被打出来的淤青,惹得镝木虎彻倒吸冷气。

 “你还知道疼?!”

 镝木虎彻大为怒火,坐起来想和他吵一架,却被巴纳比硬摁住了脸。镝木虎彻不服,挣扎着打滚,巴纳比到头没摁住他。

 镝木虎彻刚恢复视觉,就看见巴纳比此时咬着下唇,神色比镝木虎彻还委屈。

 巴纳比的声音也带着摁不下去的哭腔。

 “你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不可?你没想过,要是从来就没有什么穿越或者失忆,我只是骗你的呢?”

 被又戳又摁折腾了一顿的镝木虎彻反而觉得自己似乎犯了错似的,不安地抚摸着巴纳比的头。这次他没有指责镝木虎彻弄乱了他的头发。

“没关系,我不在乎。搭档之间不谈这种小事。”

“我是骗你的,我不会帮你,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帮你。…你未来不会做英雄的。”

 巴纳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是因为镝木虎彻一而再再而三为他做的那些事吗?还是为不知道属于谁的那枚戒指刻着的名字?

 还是因为梦的结局让他不敢看?

 他不知道,他不想知道。

 镝木虎彻的脸色很难看,让巴纳比更不好受。

“做别的不行吗?别做容易受伤的……继承你家那个酒馆怎么样?你运动神经很棒,或许能练好一门体育?还有,还有……”

 他不想承认,镝木虎彻在他心里,比谁都适合穿英雄服。

 “别的也很棒。……但我还是希望以后能做英雄。我喜欢这件事。”

 镝木虎彻笑了笑。

 随后他指了指巴纳比处理过的伤口,语气贱贱的:“你嘴上说骗我的,还不是心疼我给我擦药?但是老妈就不会给我处理的这么好,肯定得抽我一顿……”

 镝木虎彻忽而发现了什么,嘟囔了起来:“搞不明白,你和我老妈怎么一样,给我擦药之前总要又念又打的……”

 巴纳比对于自己无法反驳这个问题而感到气急败坏,索性背过身去不理镝木虎彻了。

 

 他们就这么背靠背过了很久。两个人都睡不着。镝木虎彻先开了口。

 “那,巴尼不想做英雄对吧?你未来想做什么?”

  巴纳比心中闪过的其实是梦中与镝木虎彻并肩的样子。

 “可能当科学家吧。”他说。

  镝木虎转过身来,怪模怪样的比划着他眼镜的样子,说,那样一定很适合你。

 “你那个样子很蠢。”

 镝木虎彻叽叽喳喳在旁边叫唤:“明明很合适,等我当了英雄你就给我搞点研究……额,比如造点能叭叭叭地发射飞弹的拳套?”

 巴纳比对他的提议感到哭笑不得“你不如想想到时候你得赚多少钱才雇得起我。”

 镝木虎彻不屑:“我都是大英雄了,还缺钱吗,把你整个买下来都还有剩的!”

“你这个人啊……有时我真的很佩服你异想天开的水准。”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镝木虎彻先撑不住睡着了。

 巴纳比确认他睡着后,把手轻轻地攥成拳,挨在镝木虎彻背脊上。

 他没想当英雄。只是突然很怀念和谁碰拳的感觉。










  后来镝木虎彻不知道怎么忽然来了兴致,说要为他好好庆祝。

 巴纳比没什么头绪,问他为什么庆祝?

 镝木虎彻挠头想了半天,说:“就当庆祝你来。我给你炒超好吃的炒饭怎么样?”

  巴纳比笑笑:“你总用这招。”

  镝木虎彻质疑道“才没有,我这是第一次给你炒炒饭!” 

  巴纳比一愣,但没有在意,只是敷衍应道:“好好好,我很期待那是什么味道。”

 第二天下午,还没打响放学的铃,镝木虎彻却已经飞驰着跑出来拉巴纳比的手。

“我们走,我想好怎么庆祝了!” 跑着跑着他嫌不够快,发动了百倍神力,打横抱起巴纳比,一蹦一跳地飞向空中。

“河那边的樱花开了,我想你应该会喜欢,我们去看樱花吧。”他又端正了态度“特别说明,我是为了你才使用能力的,知道吧?噢,炒饭我也带上了,嘿嘿。”

 巴纳比端详着他的脸,寻思他不会突然变得这么有情商:“又是哪个女生教你的?”

 “不是吧?!这都被你猜到了?”

 “当然,没人比你更好猜了。等等,你为什么要这么抱着我!??!”

 “又没关系!!你别乱动!!”

  镝木虎彻慌慌张张拥着巴纳比,怕他就这么挣扎出去,完全想不起来眼前的少年也拥有一样的能力。

 他本来应该高兴的。

 遥遥看见一线粉色的时候,巴纳比心里升起了异样的胆怯。

 他看着那满树的花簇,心底却燃起一把冰冷的火。

 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猛地喊了句不要,拼命挣扎了起来。

 镝木虎彻哪见过他这样发疯,一个抱他不稳,两人双双往下坠落。

 坠入了一条河。春天的河流。

 拥抱着一起摔进去的时候,整个世界冰冷,安静。

 河水也拥抱着巴纳比,可那拥抱冷透了。

 他曾经也感觉这条河是冰冷彻骨的,在一片片残骨从他手中被河水带走时。

 时间的河流一点也不温柔,它带走了他的爱人。

 就那么一瞬间,一切记忆都涌入了进来。

 好痛。

 巴纳比死死抱住了头,记忆涌进的瞬间好像能把一辈子都蹉跎过去,使他不经想,要是就这么沉在水底就好了。

 他就可以装作自己一直没离开镝木虎彻身边。

 在一片漆黑中自己的身体往下沉坠着,巴纳比只能在水流中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的心脏并没有停止跳动,他也没有如自己所期盼那样什么都不去思考。

 他张开嘴,他清醒着,便没办法不问这句话。

 虎徹先生,你在哪?

 他极力睁开眼,刺痛,看不清。好像摘掉了眼镜的世界——事实上眼镜确实也不知所踪。

 他并没有沉入水底,水流温和地托着他酸痛的身体。白茫茫的水流中,他看见水面的光映照出破碎的人形轮廓来。

 他又有些害怕了。

 巴纳比被人紧紧抓住了。一瞬间身体急速上升,巴纳比撞上水面之上碎成湖波的人影。

 是镝木虎彻在大喊:“巴纳比,振作一点。”

 镝木虎彻把巴纳比拖到水边,把他安置在浅水里就急不可耐地呼唤他,拍打他的脸颊。

 “拍得太重了……”

 “你清醒吗?啊?没事吧?啊,是不是看不清楚的缘故……眼镜,眼镜……”

 镝木虎彻啪嗒啪嗒踩着水来回走着,巴纳比看着他的背影,察觉他动作原来是天生的好玩的同时,居然神奇地感到了心平气和。

  镝木虎彻把眼镜放回了巴纳比脸上,眼镜被摔裂了一片,勉强还能用。

“……巴尼?抱歉……”

 近在咫尺的话语巴纳比听不清,眼前突然清晰的是镝木虎彻年幼的脸,和他身后黄昏的天,还有占满一半视线的,明亮的樱花。

 或许刚才的担忧和痛苦已经被水流洗净了也说不定。他现在只是感觉,他真的很想他。

 巴纳比眯起刺痛的双眼,低下来头,擦拭眼睛。

“我没事……虎徹先生……”

 他还在起劲地擦着眼睛。

“可是……等等,虎彻先生?”

 巴纳比终于看向镝木虎彻,可能是因为过了水,镝木虎彻觉得那眼神水亮亮的。

 巴纳比眯起眼笑,眼睛弯成两弯月牙。

“你不是做了炒饭吗?”

“啊?”

 巴纳比终于重新看向镝木虎彻,果然他是担忧又抱歉的神色。

 巴纳比不忍多看。

“我突然有点饿了。”

 有风刮过,明亮的樱花漫天飞舞,围绕着他们俩化作分割彼方的雨幕,这一瞬间,似乎连时间都与他们无关。

 两人湿漉漉地坐在樱花树下,享受着被扔在岸边,在饭盒里糅杂成一团的炒饭。

 有几片花瓣飘飘摇摇落在炒饭上,这点缀漂亮过杂乱的炒饭太多。

“都成这样了,你就别吃了……”

“为什么不?我很期待啊。”

 他确实很期待,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了

 巴纳比凝视那片花瓣,而后用筷子把花瓣捅进饭粒里,混着送进喉咙咽下去,让它好好地被埋进自己的胃里。

 那味道有点咸。

 镝木虎彻看着他的新式吃法,表情很一言难尽。

 巴纳比轻声笑了起来,胃里暖暖的。

 夕阳降得慢些吧,别急着沉没。

  

  他们说了太多话,走的时候,月光降临。镝木虎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他向巴纳比传授他的小技巧。

“如果你掉到水里,冷得受不了,没办法动的时候!”镝木虎彻夸张地模仿出抽筋的动作“那就放~松你的身体,就像躺在床上一样!你就会突然发现你浮起来了!知道吗,下次你要自己爬起来哦!”

“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虎徹先生?”

“呃,有关物理什么的?”

“因为那是一条温柔的河流。”巴纳比应道。

“你知道水不是活的吧?眼镜仔。”镝木虎彻吐槽着巴纳比文艺的说法。

“知道。我指的不是那些液体。”

“那你指的是什么?什么?什么啊你告诉我?!”

“对现在的你保密。”巴纳比微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显得很神秘。


  

 半夜,巴纳比帮镝木虎彻一起准备了去往城市的东西,他怕镝木虎彻去往那边没有生活用品,一一看着镝木虎彻东找一件西塞一件进背包。

 当镝木虎彻说,接下来我要帮你准备的时候,巴纳比笑着答应了,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镝木虎彻坐在床上,忽而狡黠地笑了起来,从床底下翻找出几个易拉罐。

 便宜的啤酒,用日语写着巴纳比看不懂的文字。

“从我哥那拿来的!”他又添油加醋说道“这可不是偷啊,我帮他送了多少年货了,都要走了也没见得他说要送我!这点临别礼还是该有的吧?”

 对于他这样未成年来说,喝酒是顶了天的大坏事之一,镝木虎彻邀请巴纳比一同犯罪,眼神尽里藏不住的嘚瑟。

 巴纳比接过他的酒瓶,拉开易拉罐。

“那我们干杯,虎徹先生。”

“都说了,是虎徹,巴尼!”

“我的名字也不叫巴尼,我叫巴纳比。”

 镝木虎彻被噎了一下,就也把这话翻篇了,转而兴致勃勃地高举手臂和巴纳比碰杯。

 巴纳比没有喝,握着易拉罐旁观镝木虎彻一饮而尽。

“好苦!?啊!你这家伙没有喝!!”

“我喝了酒会醒不过来的,所以没办法和你喝。”

“喝嘛,喝嘛!有什么好怕的!睡着了我也会背着你去休特伦比尔的!”

“法律规定未成年不能饮酒,我现在不会和你喝的。”巴纳比窃笑着“我想想,得等到二十岁才行。”

 镝木虎彻不依不饶,强制巴纳比陪酒的战斗从地板打到床铺,打到后头巴纳比都不再说他不讲道理了,因为镝木虎彻正摁着他挠痒痒。

 巴纳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法给镝木虎彻转移注意力:“虎彻先生,要去休特伦比尔不是吗,我给你讲个休特伦比尔的故事,饶了我吧。”

 果然奏效,镝木虎彻这时候就分外听话了,一瞬间就板板正正坐正了。巴纳比靠在墙边,还维持着被扑倒的姿势,开始讲故事。

“我很小的时候,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会去看星星。有天夜里,被妈妈撞见了。不过她并没有生气,给我讲了个故事。”

 天空里有那么多星座,那么多颗星,喜欢抬头的人给他们取名字,希望有一颗星因为自己而更加闪烁。你抬头望见的月亮之所以皎洁透亮,是因为它是离我们最近的星星;黎明时最亮的是启明星,黄昏时最亮的是长庚星,但它们其实是同一颗星,学名叫金星;而那一群群连成片长出故事的,又变成人们口中的星座。口口相传中,它们能变兔子,化猛虎,如龙腾飞,似花热烈,风一样轻,巨石一样坚硬。

 而休特伦比尔,也称星座市。

“我妈妈当时很高兴,说我没准以后会是个天文学家。”故事最后,巴纳比回忆道。

“噢!那修特伦比尔的人都有自己的星星?传奇的星星叫什么?难道也叫传奇?哎巴尼,我过去注册的话星星应该取个什名字比较好?特别响亮的那种,嗯……”镝木虎彻似乎纠结错了地方。

 那可能叫狂野猛虎吧。

“到时候我们一起想吧。”

“就这么说定了,搭档!”镝木虎彻伸出拳头,毕竟某人不和他碰杯。

 巴纳比愣了片刻,和他碰了碰拳。

 

 没沾过酒的孩子一般很容易醉,但镝木虎彻早早就显示出了酒鬼的资质,他一次次举杯,稀里糊涂把所有的酒都干了——包括本来要给巴纳比的那一份。

 期间镝木虎彻揽着巴纳比的肩膀侃大山,还打了一套他想好的新招数,巴纳比跟着捧场的鼓掌。

 玩闹之中,镝木虎彻瞥见巴纳比的视线凝固在自己脸上,发着认真的光。 

 醉意姗姗来迟,把他灌倒了。

 巴尼到底为什么不肯陪他喝酒,难道又因为什么事儿生气了?是什么呢?

 镝木虎彻想不清楚,打了个酒嗝,说话开始像梦话。

“其实你的背包我早就准备好了……嗝…我能不准备吗,笨蛋!刚才我唬你的……名字都给你写好了,这回写的是巴纳比噢,巴纳比……”镝木虎彻趁着酒劲狠狠揉乱了巴纳比的头发,志得意满的吵嚷“装范,我让你装范儿……”

 镝木虎彻边揉边点头,显然困得不行。

“之后一定要你补回来,你等着,喝不死你……下回喝啥好?清酒你喝过没?嗯?你喜欢喝红酒?……什么都好啦,无所谓。”

 那只手在巴纳比发顶停留,巴纳比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低着头,轻声回应:“好,以后一起喝,一直喝,直到厌。”


 热闹了半天的房间终于在凌晨归于平静,巴纳比打开窗户散了散酒气,然后把口袋里的白色药瓶顺着窗口奋力扔了出去。

 那是安眠药,本来是想混在镝木虎彻的水里的,现在已经没有使用它的必要了。

 巴纳比关上窗户,给睡得颠三倒四的镝木虎彻摆正姿势,盖好被子。

 他把镝木虎彻的东西又都收拾了一遍,不该带的拿出来,忘带的塞进去,码得整整齐齐。镝木虎彻东西不多,巴纳比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坐在床边看着镝木虎彻的脸。他又伸手去摸索镝木虎彻的脸,从眉骨到下颚,一遍遍。

 巴纳比有点想笑,对镝木虎彻的脸暗自评价。

 这块地方以后会剃个标志性胡子呢……啊,看惯了带胡子的脸,都不习惯这张脸了。能不能现在赶快长出来呢,胡子。

 “能不能再快一点回到我身边呢?”

 但此时连重得一直脱出眼眶的眼泪也砸不醒镝木虎彻平静的睡脸,而他摩挲的地方也并没有长出胡子。

 他没有感觉有哪里痛,只是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这句话出口后,巴纳比不再摸镝木虎彻的脸,胡乱擦了一把眼泪,翻出了应该属于自己的包。

 还没走就想到回来了什么的……这可怎么办,虎徹先生?

 他把缝着自己名字的那块布裁了下来,揣在衣兜里,这才回到镝木虎彻身边。

 只要带走他留在过去的印记,理应能带走这块土地上的所有人对自己的记忆。

  出发前,斋藤把返回装置黏在了巴纳比的婚戒上,他认为只有这件东西始终都不会离开巴纳比。

 其实巴纳比很久没有戴那只婚戒了,反正它再也见不到它的另一半了。但他还是改不掉带婚戒出门的习惯。

 明明刚来到这里就丢了,最后却又兜兜转转回到自己手里,运气这东西真挺难说的。

 巴纳比是想和镝木虎彻一起喝酒的,他只是怕喝完酒之后自己忍不住把一切都说出来。他知道镝木虎彻一定会心软的,所以他不能醉。

 这一生如果还有机会,他再也,再也不会拒绝镝木虎彻的邀约。

 他握住镝木虎彻的手,紧紧的,像镝木虎彻安抚他那样。

 握手的时间很短,又似乎很长,巴纳比的手指自己松开了。

 他只松手这一次。

 巴纳比拿出婚戒,重新将其郑重其事套回无名指,饱含爱意地吻了那颗残缺的钻石。

 是时候该走了。

 巴纳比的身形从指尖开始消散。

 他还是没忍心剥夺镝木虎彻的未来。

 就怪他自己不忍心好了。

 巴纳比说着镝木虎彻听不见的故事结尾。

  你抬头仰望一辈子的星,可能千百年前已经湮灭,但你仍然能看见它。对于一个星球来说生命如此短暂的你,只要仰头,就可以决定赋予它们怎样的名字和故事。

 巴纳比趴在镝木虎彻胸口,最后一次,聆听那平凡却汹涌的心跳。

 这故事讲了这么久,他说了很多句对不起。以至于差点没能想起,他所怀念的,其实从来不是歉意所能概括的东西。

“谢谢你。我亲爱的虎彻先生。”

 长夜将明,曙光破晓,巴纳比走在黎明后。 


 

                            第三章:遗物


 巴纳比回到了休特伦比尔。

 斋藤刚泡好一杯咖啡,正细细啜饮。眼前巴纳比不过是去了半个小时,漂亮的脸曾经满面愁容,现在眼泪也接踵而来。

 他不肯出来,也不肯擦眼泪,像是被眼泪融化的塑像。

 他刚才可以闭上眼装样子,现在睁开眼,眼泪便止不住了。

 可能是他抱着一丝撒娇的心理吧,其实他也想紧闭双眼的镝木虎彻突然醒来,可怜他哭成这样。

 幸好,镝木虎彻没有醒。

 他最终还是没能规避镝木虎彻死亡的结局,也没舍得告诉镝木虎彻真相。

 不过他知道,虎彻先生不会怪他的。

 斋藤贴心地递上一块手帕:“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巴纳比摇头拒绝,眼泪在空中打着圈往下飞。

“你还是擦擦比较好噢,难道你希望他们看到你这样?”斋藤坏笑着。

“谁……?”

 被斋藤通知来的英雄们刚听完斋藤的讲解,正都挤在机器旁边偷看巴纳比哭得梨花带雨的这场戏。当巴纳比看向他们时,他们保持了一致的沉默。

“帅哥脸蛋,要不要我抱你一下?”内森打破了这份尴尬。

 巴纳比挂着泪花,正不好意思着准备拒绝,但看见内森似乎生气了的脸之后,他认命地点了点头。

 一伙人见他同意一拥而上,把巴纳比团团簇拥,不知道为什么宝玲和卡丽娜也哭了起来,以至于大家也得同时安慰她俩。

 巴纳比在这中间不知所措,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摁住了他的头,靠在了不知道是谁的肩膀上。

 巴纳比深吸了一口气,抱紧了他们。

 过后,巴纳比问过斋藤,为什么大家在这。

“听说猛虎的机甲要处理之后,他们都想找时间来看看。你是最迟知道这件事的。”

 巴纳比眉毛抽了抽。

“和我没关系啊,是他们不让我告诉你的。”斋藤耸耸肩“他们说你会很难过。”

“当我告诉他们,我已经把这事儿和你说了的时候,这群人一窝蜂全赶过来了。不过他们不知道时光机的事情,你可别给我说漏嘴。”斋藤做了个噶脖子的动作。

 “……谢谢你,斋藤先生。”巴纳比俯下身,抱了抱斋藤。他觉得现在非这样做不可。

 斋藤轻声细语道:“记得你的承诺,请我们大家吃饭。”

“好的。”巴纳比擦拭红肿的眼眶“我现在就去定位子,想吃什么?”

  在大家此起彼伏的建议声中,巴纳比迟迟想起一件事。

 安寿给他包的烧麦,他忘记带走了,会不会坏掉?

“龙子小姐,烧麦是不是属于中餐?”

“当然了!”宝玲眼放金光。

“那么咱们今天去吃中餐吧。”巴纳比查询着附近的餐馆信息“今天不吃的话会很可惜的。”

 

 


 晚餐会结束,巴纳比回去的时候,一如既往地向小枫打电话。这是镝木虎彻走后,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时间走得真快,她过段时间都要举行婚礼了。小姑娘邀请巴纳比与伯伯奶奶一起坐在她的亲属席。

 巴纳比深感荣幸,即使他平常的穿衣风格就有够精贵的,他还是为穿怎样的服装出席而懊恼了很久。

 他在镝木虎彻生命中登场后,尽量不缺席关于镝木虎彻的一切,“一切”中,理应包括体面出席他的葬礼,他女儿的婚礼。

 上一次他处理得不是很得心应手,这次希望能做得更好些,所以他最后还是为此定制了一套西服,即使这套西服一生可能只为了出席这一场宴会。巴纳比在镝木虎彻的影响下对生活用品的经费已经足够精打细算了,但这一次他还是挥霍了一把。

 依小枫的话,他这次需要代替镝木虎彻的位置,牵着漂亮的小小新娘走红毯。

 

 临场排演的时候,小枫有些紧张,于是巴纳比开始和她闲聊。

 记得你小时候把我当偶像呢,现在被偶像的手牵着走向丈夫是什么感觉?

 “超满足的——!”小枫激动地挥舞手臂,栗色长发随之摇摇晃晃,又温顺地搭满女孩已经长成的肩膀。

 看着这样的小枫,巴纳比的声音温柔到一把能拧出水来:“虎徹先生说希望你走向幸福的未来,我可要代他好好看着呢。”

 他突然觉得自己说这些有点煞风景,不禁说了句抱歉。

 小枫倒是没什么反感,对这种事情的释怀程度上,她或许比巴纳比更胜一筹:“爸爸真是的,总是这样,话不对着当事人说谁能听见啊!”

 巴纳比见她不伤心,也笑了笑。

 真正走红毯的时候,巴纳比保持缄默,怕影响小枫的状态。

 聚光灯打在等待新娘的新郎身上,大婚当头,年轻的新郎激动地不停喘气。

 小枫提起婚纱裙摆,大气地朝巴纳比一伸手,准备入场。

 巴纳比随着她的步伐,拖起她的手。小枫的手到成年后也依旧比巴纳比的小很多,像块白纱包装的羊脂玉,沉甸甸的,有幸福的香味。

 巴纳比忽而感到有股怯意涌入身体,原来送女儿出嫁是这种心情,镝木虎彻在这的话一定会泪洒当场的。

  把他最珍爱的宝贝交到别人手上的人是我,真的没问题吗?

 小枫突然呼唤他的名字。

“巴纳比先生。”

“嗯?”

“爸爸总是搞错说话对象对吧?我想,会不会他也忘了和你说清楚。”

 什么?

 婚礼进行曲响彻全场,有洁白的花瓣随着隆重幸福的音乐如雨洒落。

“我爸爸和你说啊!”小枫低声喊道。

 混响中小枫的声音好似与镝木虎彻重叠,偷懒的大叔借女儿的脸扬起一如往常的笑容。

“拜托你,巴纳比,要打起精神来!”

 巴纳比的脚自己动了起来,牵引着小枫走上台。

 眼熟得不能再熟的银发司仪念出婚礼誓言。

 当巴纳比把小枫的手递到丈夫手上的时候,他们看着彼此,聆听司仪念白。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不管死亡是否将你们分离,

 你都会都爱他、

 照顾他、

 接纳他、

 尊重他,

 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都不后悔?”

“我保证。”

“我保证。”

 审判官……现在不是审判官了——司仪咳嗽了一声,偏着头避开麦指导道:你们现在应该说我愿意。

 巴纳比站在一旁,笑了,眼睛弯弯,晶莹剔透。

 宣誓之后,小枫获得了大量的祝福。有一部分是狂野猛虎的粉丝,有一部分是老家的亲友,还有一部分是斯特伦比尔市出现的新英雄的粉丝。小枫一一谢过,又向来宾介绍自己的家人,介绍巴纳比——以自己父亲伴侣的身份。

 接下来是孩子们喜闻乐见的切蛋糕环节,小枫的蛋糕排场很大,做了三层,每一层的裱花都不一样。

 不过小枫切蛋糕切得虎虎生风,差点第一刀就切倒蛋糕塔,新郎拼尽全力阻止了惨剧发生,急得婚服后背湿掉一大片。

 第一块给奶奶,第二块给村正伯父,第三块给巴纳比。

 完成这几个步骤后,小枫一聚捧下了最顶上的白色小蛋糕,送给了尤里.佩特罗夫。

“佩特罗夫先生,一直以来谢谢您的帮助,这是给您的。”小枫眉飞色舞地使着眼色。

 审判官愣了一下,微笑着摆了摆手。

 小枫报以更灿烂的微笑,把白奶油蛋糕献宝似的捧到尤里面前:“这块一定很适合你,因为一开始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她又补了一句“在今天拒绝新娘子可不是好事情噢?”

 象征新婚的蛋糕纯白无瑕,豆腐一样静静待在盘中。

 尤里想起这些年来他怎么嘲讽镝木虎彻的失败:身死道消。他的正义不过尔尔,胜利桂冠不会降临在他的头颅上。

 没想到送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尤里干笑了一声,接过蛋糕,平静地送上祝福:“希望你们幸福。”

 小枫和新郎对视一眼,兴奋地大喊:“你也是,佩特罗夫先生!”

 小枫得逞地坏笑,头纱随之颤动。

 这大概是镝木虎彻借小枫之手摆出的V字胜利手势。

 不得不说,镝木虎彻搞不太清楚轻重缓急,但总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胜人一筹。

 银色餐刀切割开乳白色奶油,蛋糕胚中塞入的流心巧克力一齐涌了出来,香味浓厚。蛋糕送入口中,味道中和得刚刚好,微甜,不腻口。

 偶尔尝尝这种东西或许也不错。

 看在蛋糕的面子上,佩特罗夫司仪决定不收出场费了。

 

 到了敬酒的环节,小枫沿着全场敬酒,一桌桌干杯,姿势潇洒。

 有个人趁着空隙来到巴纳比身边,巴纳比向她致以笑意。

“你是…兔子先生对吗?”

 巴纳比对这个称呼不太适应:“…是的?请问你是?”

 除却她称呼的怪异之外,眼前的女人显然比巴纳比大上好几岁,却像巴纳比的晚辈似的说话这件事也很让巴纳比诧异。

“你不记得我了吗。”女人取出一张照片“这也难怪。你看到这个就会想起来的,这是我原先的猫。”

 啊,是那只打败了镝木虎彻的黑猫。

 不过奇怪的是,记忆里那只猫是蓝眼睛才对,照片上却是绿色。

 巴纳比看向她:“你是小荣……?”

“是的,兔子先生。”小荣此时已经温婉的看不出原先的淘气样。

“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明明安寿他们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出现过。

“因为你笑起来和镝木家的老二一模一样,看到就想起来了。”

 巴纳比没有接话,只是苦恼地继续笑着。

“你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巴纳比回想着,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之前会做噩梦?”

“因为黑丸对你使用了魔法。”小荣语气自豪“他只会做噩梦的人使用魔法。”

 “你是说……这只猫拥有能力?”

 小荣和蔼回应:“也可以这么说。”

 “你现在还需要我帮忙吗?”须臾,小荣又补了一句,眉宇间带着几分担忧。

 巴纳比不自觉对她像对待年幼的小辈似得歉意地微笑:“就算你这么说,这里也没有拥有超能力的猫咪呀。”

“没关系,只要你想,我也可以对你使用魔法。”小荣掏出一张名片,巴纳比接过,正面赫然写着职业:助眠师。

 而且时薪还不低!

“这就是我的魔法。”小荣咧嘴,笑得顽劣“有人跑得快,有人做饭好吃,我读了很多书,也像黑丸一样能让人做个好梦了,我怎么不算有魔法呢?”

 巴纳比偏过头想了一会儿,伸出手摸了摸小荣的头。

 比小荣小了许多的巴纳比像年长的哥哥一般摸了小荣的头,好像继续多年前那个金发少年摸着女孩头顶的道谢。

“谢谢你,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有英雄从天而降过,此时已经看不见。冥冥中仿佛有人仍和他悄悄勾着手指,定没有誓约声的约定。   

 这人跨越时间和生死,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和他说:“你要打起精神来”只是不想让他孤身面对别离。

 他连笑容都出自镝木虎彻亲笔,怎么算孤身一人呢?

 小枫与新郎已经敬完一圈酒,向巴纳比招手,邀请他上台致辞,小荣便送上祝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他一生作为英雄,作为狂野猛虎的搭档,演讲过无数次。

 此时他对着麦克风,长出了一口气。

 先前想好的腹稿被他自己在登台前全部推翻,那些精心挑选的字句已经和场合不搭了。

 他上台叩叩话筒,清了清嗓,站在那风度非常。

 他想起镝木虎彻和他私下交换结婚戒指的时候,并没有婚服、蛋糕,和亲属致辞,甚至穿着因为路上摔了一跤擦破的衣服。那时的巴纳比叹了口气,脱下为这郑重密会精心准备的外套替他披上,并牵起了镝木虎彻的手。

 有枚新戒指吻上镝木虎彻的无名指,无名指中那条通向心脏的细小血管,会将他们的心跳紧紧相连。 

 那天的镝木虎彻眼睛蒙着水雾,他看着巴纳比的眼睛,笑着说,我愿意。

 此刻巴纳比摩挲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想,如果是镝木虎彻和他站在一起,会说什么?

 他想着,想镝木虎彻现在站在他面前说话,而且会是气势汹汹地说话。

 巴纳比无奈的发笑,心想:好吧,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

 “今天能站在这里为镝木枫小姐致辞,我深感荣幸。”

 他和善地看着小枫:“首先,祝你幸福,小枫小姐。”

 然后他视线移向新郎,声音依旧如沐春风:“如果你小子以后让小枫掉一颗眼泪的话,你等着瞧。”

 岳父的声音如雷贯耳,新郎冒出了第二茬冷汗。

 宾客们笑声不绝,小枫急得直跺脚:“爸爸真是的!!都教了巴纳比先生什么啊!!!”

 巴纳比赶快逃下了台,躲避小枫幽怨的视线。

 


 这算个好结局吗?其实巴纳比没法评定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从未后悔过做了英雄,和镝木虎彻搭档。

 我做对了吗,虎彻先生?

 巴纳比并不怕镝木虎彻怪罪他,只是希望,日后回到镝木虎彻身边的时候,镝木虎彻不会生他的气。

 


 不过这件事的后续处理不止如此,阿波罗媒体需要再开个发布会。

 巴纳比这次很坚定,之前的告别不够完美,他至少想把这件事情在这方面上好好了结掉。况且他也不想再回避媒体时不时提出的疑问了。

 罗伊兹和阿涅斯此前没有让巴纳比就这个话题出场过,不过看他的态度,他们觉得是时候了。

“巴纳比先生,您对狂野猛虎意外身亡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在我们决定做英雄时,就已经明了这不是简单安全的工作这件事,它时时刻刻伴随着受伤甚至死亡的风险。但正如狂野猛虎所做的一样,如果有机会,我们会去拯救任何一个市民,无论怎样的后果在等待我们。”

“太伟大了。不过巴纳比先生,这之后你还会寻找新的搭档吗?”

 罗伊兹的眉毛扭成一团。

 巴纳比的脸色如常:“你提了个尖锐的问题。我想我目前还没准备好接受一个新的搭档,狂野猛虎是任何人无法超越的,最棒的搭档。”

“那么巴纳比先生,即便这样你还会继续英雄这个工作吗?我想好搭档的去世一定让你难以招架。”媒体喜欢煽情的话,此刻坐在这里的巴纳比对于他们来说,是关于“死亡”这件新闻最大的赚分点。

“我会的。我喜欢这个工作,喜欢帮助他人,我会一直做到我不能做了为止。”他笑了起来“而且,我从未觉得我是孤身一人。”

 这是一个完美的回答。

 罗伊兹和阿涅斯都感到很高兴,因为巴纳比对媒体能做出这样优秀的回答——事后也没有很低沉的样子,他是个什么都喜欢表明在脸上的人,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已经证明他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主持人在后台碰见了巴纳比,较之台上的官腔官调,他现在语气更诚挚些:“啊呀,巴纳比,你能恢复状态真是太棒了!”

 不等巴纳比回复,他又抱怨道:“我家的小鬼可是你的粉丝呢,总吵着说你的状态不好,让我秉公行私,去调查看看你的状态!”

 巴纳比听完,玩笑似得回应:“那是当然的,有人正看着我呢,我可不能搞砸了。”




 家里的樱花已经谢掉了,只剩残枝,巴纳比把那根枝条埋在原先的樱花树下。

 偶尔他会再去看看那棵树,他喜欢在樱花树下坐着,不管它开没开花,绿意盎然的也很好看。况且他喜欢绿色。

 来年春天,樱花树抽出了新苞。小小的,很细嫩,长在枝上沾得牢固,一个都没掉下来。倒是叶子散了一地。巴纳比又捡了一片回去。

 那叶子带着清淡的花香味,其余没什么稀奇的。巴纳比喜欢那个味道,于是把它放在床头柜上。

 或许樱花有催人发梦的奇妙功效,那夜他做了个好梦。

 这回镝木虎彻坐在未开花的樱花树下,笑着邀他过来。 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握着手,巴纳比能感觉到有枚戒指被含在手指间,很暖和。

 这种温暖令人绵绵地发痒,似乎是在握着一颗种子,一颗顺着他掌纹血管生长发芽,抽出枝丫的种子。那种子以漫长又迅捷的速度,盛出一捧小花在他手心。

 小小的,温暖的花团。

 他醒了。那片绿叶仍然待在床头柜上,乖乖的没有挪动位置。鬼使神差的,他把那片绿叶握在手里,轻轻摩挲。

 手心依旧暖洋洋的,像被春天的河流造访过。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春天的河流明明是凉的。










 写在最后:

 大家好,我是小水獭干脆面!《遗物》终于在我忙里偷闲的缝缝补补下艰难完成了……好感动,我好了不起!其实很早之前(大概在我看完tb2之后)就有了模糊的大纲,借这次24h活动为契机,终于咬咬牙完成了,可喜可贺。期间我连的地得错误都改了几百处,剩下的实在是懒得改了,还是摆烂吧……

 虽然这种题材在六一放出来有点不太人道,但是,sorry啦(*σ´∀`)σ

 本次是我第一次写出的兔虎正片同人,也算是我看完tb2后最想说的话,说不明白,只好变成故事,最后其实也还是没太明白。不过已经没关系了。

 最后和各位碰碰杯,敬T&B每一个传奇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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