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獭干脆面

再给我一万年,或一分钟。

《遗物》

                       第一章:意外

 巴纳比和镝木虎彻来过很多次医院。不过镝木虎彻拥有着一种让人感到讶异的气运,每次都能抢先一步活蹦乱跳着走出病房。

 更让人惊讶的是,好运今天没有降临在他们身上。

 临终关怀病房门前,罗伊兹正在门口徘徊着绕圈打电话。见巴纳比赶到,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停下动作,闭口不言着侧身为巴纳比让出位置。

  即便是巴纳比也鲜少来过这种地方,因为他本能地厌恶这种地方。他很清楚自己厌恶什么,火焰,冰冷的视线,那些挥之不去的声音。

 这里并没有那些东西。只有自己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嗒嗒声像秒针一般不停歇地响彻整个房间。不会停歇的声音包裹住巴纳比的身体,密密麻麻的。

巴纳比拉开了床帘,镝木虎彻如消息所说,乖乖地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口以上,像个感冒中的孩子。

小枫还未赶到,对于在斯特伦比尔举目无亲的镝木虎彻来说,身份特殊的巴纳比是现在最有理由去和他说话的人。

 他把手附上虎的脸,脖颈,胸口,身体……那些本该完好无损的地方。白被之下,镝木虎彻胸下被贯穿,那是不用掀开查看也知道的触目惊心的空缺。那消息不是假的,不是一个恶意的玩笑。

 床上的人迟迟想起应该迎接访客,他睁开了眼睛。

 巴纳比想说些什么来责怪他,说些镝木虎彻受伤时自己会说的话。但他没能做到,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显示出自己能应付得来面前的场景,如果可以的话,他永远都不想知道。

 镝木虎彻打破了这场令人焦躁的沉默,他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什么精神气,蔫蔫的。

“哎呀,我搞砸了。”

“……你这回闯了大祸,虎徹先生。”

“我知道错了啦,你就别摆着张臭脸了,打起精神来呀,巴尼酱~”

“都什么时候了大叔还说这种话……”巴纳比在镝木虎彻身边坐下,双手十指交叉相扣着,语气平缓得不像是责怪。

镝木虎彻盯着天花板:“小枫呢?”

“还在路上,大约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会赶到。”

盯着天花板这件事似乎让他有些厌倦了,他阖上眼,担忧道:“巴尼,你握住我的手好吗?大叔怕自己一会儿就睡过去了,会挨小枫的骂的……”

“大叔的话还是那么多……”听到他的请求,巴纳比把手缓缓探进被下,而后紧握住镝木虎彻的手。

 镝木虎彻没有报以回应,只是细微地继续呼吸。

 这是他和镝木虎彻待在一起时少见的安宁时刻,没人会突然插进来打扰他们,只能听到摇摇欲坠的呼吸声。

 巴纳比渐渐发现自己没办法忍受这样的宁静,他受够了装作聆听门外的脚步声,装作听不见自己焦躁的呼吸声,装作不想去掀翻这些仪器。

“虎徹先生……”

 门外小小的脚步声抢着响起,镝木虎彻也开了口,巴纳比没有和他争话头。

“如果哦,如果我当初没有做英雄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考虑现在该怎么面对小枫了?”镝木虎彻挣扎出一副笑容来“我可不擅长应付这个……”

“不是这样的!”巴纳比攥紧了镝木虎彻的手“如果虎徹先生不是英雄的话,如果……”他的大脑还是没想好什么话语能完美应付此时的话题,即便他极力地想让镝木虎彻不对自己的坚持失望。

 被子下的手竭尽全力回握住了巴纳比的手。

 所有的语言塞满了喉咙,没有一句敢在这个时候出来打搅。巴纳比的手指穿过镝木虎彻手指的缝隙,将两只手扣在一起。

 镝木虎彻眯着眼睛笑,絮絮叨叨地胡言出一个故事:“金发小鬼,小时候你就这样,我一说泄气话就教训我……混蛋小鬼……”

 其实他现在挺想抚摸巴纳比的脑袋的,狠狠地把巴纳比保养极佳的金发揉得一团乱,然后在巴纳比气急败坏的时候打个哈哈搪塞过去。他的心脏闷闷地跳动,迸出一种锈味来。身体并不打算宽限他最后一次机会去体验那些金色发丝穿过指缝的感觉,他只好放弃。

“没事的,别怕。”

 此时房门被小枫冲开,哭泣的声音似乎很遥远。他的心总是记挂在他可爱的女儿身上,但他们中间似乎总是隔着一段距离——这件事放在今天或许算是件好事。

 镝木虎彻的眼前发黑,其他想法全被黑暗搅碎,只有手掌遗留下了巴纳比死命攥出的痛感,难以消逝。

 他呢喃,或自言自语:“巴纳比,拜托你……”

“什么?虎徹先生?虎徹先生?!”另一个心碎的孩子已经贴在了眼前人的怀里,而巴纳比也并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

 他再清楚不过孩子看着父母逝去的感觉,于是他将手从镝木虎彻手中堪堪抽出,自觉站到了病房门外,坐在走廊的铁椅上,把最后的相处时光独留给小枫。

 旁边是一位女士,穿着典雅,脸庞被夕阳盖上一片暖橙色。她朝着清透的玻璃窗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一拜,两拜,三拜。

 “孩子,你要不要拜一拜,兴许晚上会有佛陀送你想见的人进你的梦。”

 然后呢?他也拜过天上的神佛了吗?巴纳比不记得了。


  ——————————————

 

  那是一星期之前的事情了,但这种经历无法在短时间内忘记。它打扰了巴纳比的生活,让巴纳比不知怎么应付才好。

 不过不管巴纳比有没有准备好面对,他还是不得不去参加一场本不该有的葬礼。

 一场日式的葬礼,把棺椁留出小小的窗口,好让来客看见逝者的脸庞。镝木虎彻这张没有表情的脸显然比遗像上故作严肃的脸更适合摆在灵位上——他一点也不上相。

 巴纳比仍保持一种怀疑的心态,大叔真的不会打开棺椁说一句像电影台词的话然后坐起来吗?

 显然,他不会。

 纵使从天空初白到黑透都来客如云,巴纳比还是感觉这是场小而冷清的葬礼,而且时间太短了。

 巴纳比事前没有来得及了解日式葬礼的步骤,跟了一天进度之后,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坐在会场后门目送大家一个个离去。他看着别人的背影,感到一种孤单的悲伤,但那不是为了他自己。

 镝木村正找到了巴纳比,他表明来意,说希望巴纳比陪他做一件事。

 那件事关乎镝木虎彻的后事。

 谁会在生前思考自己的尸体应该怎么处理?一冲动就把一切抛之脑后的镝木虎彻居然真的认真考虑过了,巴纳比都没有预料到。

 镝木村正引着巴纳比上车,在车上和巴纳比聊起这个请求的起因。

 镝木虎彻早就和哥哥商量过这件事——村正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日子,只是一个酗酒后的夜晚,但弟弟那时的声音他仍然回想得清,他说:把他的尸身烧掉,骨灰撒进故乡的河流。

 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他离开故乡已久的事实。

 巴纳比被村正引进了火葬场,他拥有与村正一起送行的权利。

 巴纳比目送着镝木虎彻被送进那口铁炉,见证他的身躯,体温,以至温柔的心脏,都在火焰下不堪地消融至几片白骨。

 在来到这里之前,巴纳比的内心还绵绵不绝地回响着抵抗的声音:这不可能,他不同意,他不要。

 但那消融生命的热风扑在身上时,他觉得自己身体中也有什么被这火焰烧尽了,只余下白骨森森。

 他需要透透气。

 安寿在外面坐着,宁静地闭着眼。

 巴纳比不太清楚该怎么面对失去孩子的母亲。他站在安寿身边,希望这种贫瘠的方式能回应到她。

“那孩子小时候总爱去那条河边抓鱼逮虫子,动不动就冒冒失失掉进河里。”

安寿睁开眼,对着巴纳比笑。

“那孩子浑身湿透回来的时候总挨我一顿臭骂,这肯定是他的报复方式,这死孩子。”

 巴纳比不知道,不清楚,不确定该怎么继续报以回应,就这么楞在原地。

 他似乎只能持续地看着,看着,去旁观那些东西在他眼前消失无踪。这些事很久没有发生,以至于他都记不清那种无力感了。难以挣脱的漩涡再次缠上了他。

 

————————————

 其实后续的日子对于英雄界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一个英雄走了,剩下的英雄还有继续昂首挺胸活下去的义务,紧凑的生活没有给予他们足够悲伤的时间。巴纳比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须做到疲倦至极,沾床就睡才能完美。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巴纳比的表现仍然非常优越,但阿涅斯对他这样的状态很担心,可惜巴纳比现在显然不是能坦率接受安慰的状态。他很疲惫,却倔着脾气不肯休息,这就是问题所在。

 忍无可忍下,阿涅斯终究派出了蔚蓝玫瑰去辅助他。或许是觉得他们之间会更加能理解对方一点。

 卡丽娜其实并不满意这个决定。镝木虎彻走后,她哭了一次又一次,以至于那段时间里,连化妆都无法她掩盖眼睛的红肿。可那个最该伤怀的人竟然不舍得掉一滴泪,到现在连一句关于那个大叔的话都没说!

 像小孩闹别扭一样!逞能也不用逞成这样,看着真冷情!

 卡丽娜腹诽道。

 巴纳比注意到一同出任务的临时搭档正在为什么而气愤,不过他不愿意深思,况且,这样和卡丽娜一起并肩骑行在路上的感觉让他芒刺在背。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让他不能多想。

 巴纳比试图让自己不去注意这种心情。他们是出任务来的——有一群蔚蓝玫瑰的狂热粉丝在街上无秩序的拦路宣传,扩音器循环的乐曲声音让周遭居民忍无可忍,于是有了这次出动。

 本来这应该是警察的活儿。不过介于他们是蔚蓝玫瑰的粉丝,而且据传来的报告,粉丝群体中似乎有next混杂其中——但其实最大的理由来自阿涅斯,她认为这种没什么攻击性的任务更适合他们——所以才让他们前去疏散。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工作。本该如此。

 直到有个人挤出了人群,在人群边缘躲藏着,找准时机从侧边偷偷袭向了卡丽娜。

 偶像近在眼前,这个色胚想趁机吃口豆腐,于是双手直扑卡丽娜的胸口去。

“你要干什么啊!”

 卡丽娜的冰霜还未冻结上来人的手臂,已经有一只有力的手臂抢占先机,将那双手从卡丽娜胸前不远的地方提了起来。

 这双手凌空被钳紧,直至听见哀嚎和骨头颤颤巍巍发出的悲鸣为止,制止者都没有卸去力气。

“巴纳比!?巴纳比!!”

“已经可以了,松手!!”

 卡丽娜没想到最费劲的不是阻挡这些狂热粉丝,而是要拉住身边不听劝的临时搭档。

 巴纳比如梦初醒,依言松了劲。

 卡丽娜顺势扶了一把扭动的犯人,以便查看伤势,不严重,应该没有骨折。 

 她放下犯人,起身想说道说道反应过头的巴纳比,却在看到巴纳比的脸的时候语塞住了。

 他整张脸惨白,冷汗顺着额角直淌,望着这边愣神。

 当注意到卡丽娜看着这边,巴纳比才回过神来,用视线检查她的身体:能走动,没缺什么。

 须臾,他干涩地问。

 “你没受伤吧?”

 卡丽娜扶额,摇头回道。

 “你不如先看看自己有没有事吧?”

  事后基于卡丽娜的报告——即便巴纳比对于自己的行动做出了种种解释——巴纳比的无休工作日结束了。他被禁止参加可能需要战斗的英雄活动。

 


 巴纳比对闲下来的空隙感到焦虑。在坐车前往拍摄场地的时候,他会计算路上有多少黑色抑或者白色的车子……32,33,34……有辆翠绿的车疾驰而过。巴纳比发了会儿呆,重新开始数数。

 后来巴纳比换了个方式,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去观察身边的某个东西。只要它不是绿色的。

  巴纳比仍在尽力避开那些容易和镝木虎彻关联上的东西,但休特伦比尔显然还处于对自己的英雄恋恋不舍的季节。

  狂野猛虎的逝去掀起了一阵不小的热潮,狂野猛虎的粉丝与他们的偶像不大相似,他们不惧于高声哭泣,以悼念自己英姿卓绝的英雄。

 而最令巴纳比费解的是,他们的热情难缠又出奇一致的向着镝木虎彻看齐。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开始种花,以至于街道上充斥着少见的绿色花朵,它们长势喜人,从这座城市的底部往上蔓延开放。

 巴纳比对此感到非常烦躁,他开始讨厌散步时触及的满目绿色,讨厌看到有人在为那些花浇水,讨厌看到有孩子因为气球飞走了而哭泣。

 孩子飞走的气球不会那么简单就会有个大叔去帮忙牵回来的,绿色也并不适合长在花瓣上,镜头前也不会总是有人厚着脸皮来和你合拍的。

 不会的,哪有那么巧。

 

 挨到一天结束,巴纳比躺在床上,他发现被剥夺了最后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逃避能力。

 他睡不着。

 他今天做了很多事,全部都被他记在脑子里。睡不着的几个小时里,他把那些事想了两遍,又整理好了今天的工作反思,并且把明天的档期在脑中划上格子,板板正正全安排了一遍。

 他还是没有睡着。或许再喝一杯牛奶会容易睡着一点。但等巴纳比坐起来之后,发现自己并不渴,只是有点饿了。

 他不可思议的在这种饥饿中察觉到了一丝难掩的委屈。为什么?

  在疲惫的思绪间,回忆终于找到了空隙,挤入这个夜晚。

 那不过是个平常的日子,没有穿英雄服的镝木虎彻碰见了需要帮助的人,他去了,然后受伤,倒下,一切很迅速。他们早上还因为镝木虎彻总是莽莽撞撞导致自己受伤的事情热火朝天地吵了一架。巴纳比赌气,休息时间扔下镝木虎彻,打算独身一人去吃饭。但计划还没实施,镝木虎彻先一步找到了他,说,别生气了小兔子,晚上给你炒炒饭。巴纳比不给面子地背着身回道:你总是这招!

 镝木虎彻笑嘻嘻的辩解道:还有呢,我晚上带你去看樱花,据说樱花开了。那城外的樱花肯定开得漂亮,还可以顺便喝酒……

 巴纳比转过身来正视镝木虎彻,看着陶醉在自己浪漫幻想中的镝木虎彻:这招是蓝玫瑰小姐教给你的吧?

 镝木虎彻表情大变,显然非常震惊:“不是吧?!这都被你猜到了!?”

 不过好玩的是,斯特伦比尔的春天比别的地方长,镝木虎彻搞错了时间,樱花已经过了花期一个月之久。巴纳比没有告诉他,本打算到时候好好取笑他,之后再去别的地方继续这场补偿约会的。

 似梦非梦中的回忆敲打着他的身体。巴纳比睁开了眼,猛然翻身下床,收拾起了衣物。他必须马上动身。

 他开车去找樱花。斯特伦比尔没有樱花,但他有点抗拒去镝木虎彻的故乡寻找樱花。据镝木虎彻说城外会有樱花盛开的,所以他想自己去找找。于是开了很久,很远,到天际线泛白才发现路边长着一棵与镝木虎彻描述的几乎一样的树。它过了花期,树上也没有结满果实,视线所及只有层层叠叠的绿叶。

 巴纳比拿出手机搜索,检查这棵树是否是镝木虎彻所说的樱花树。词条里很快显示出一张樱花树的图片,巴纳比一边检查着图片中的叶片和眼前这棵树的叶片的相似度,一边往下划拉着屏幕,收集更多的信息。下一张是樱花树开满花朵的图片,樱花树随风飘荡的粉白花瓣跃然屏幕,智能手机屏幕在半黑的黎明莹莹发着光,就像这花瓣本身在夜里也会发光。

 巴纳比抬起头看,那些树叶在夜风中淅淅簌簌地掉下几片来。

 未来要是只能在路边绽放有些太寂寞了。巴纳比这么想着。他折了一枝旁枝下来——枝条明明长歪了,却生得茂盛,要是被人看见也是会裁下来的——揣着回了家。他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分享有关日本人的浪漫。

 

 

 巴纳比在洗手池前为那枝单单长着叶片就沉甸甸的花枝浇水,但叶离了根就落,不一会儿几片树叶沉了下去,带上一串破裂的泡泡。

 “其实如果你愿意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不会再怪你的。”巴纳比捧着剩下的花枝,凝视着不会求救的叶片。他不打捞那些沉底的树叶,只如此喃喃自语。

 前些日子的争吵再次闪过他脑海间,然后每一句话都如同琴键般跳跃起来。自己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下来,发音精准清楚。

 巴纳比猛然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张皇不安,感到喘不上气。

 但他没有放过那段记忆。

 既然思念让他无处遁形,那么他不再骗自己了。

 这回巴纳比不再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而是任由那种想念满溢自己的四肢百骸。

 他常常记起曾经做过的噩梦,挥之不去的,恐怖的梦。

 如果把生前不肯输的争,不能平地吵一遍遍倒放,这些悔恨在一起能不能给他一个新的梦。

 如果今夜能梦到镝木虎彻,哪怕是争吵,责骂,怨怼,什么噩梦都行,他想要。

 巴纳比把那枝杈插在一个空酒瓶里。好似这种植物不开花也算漂亮的景。

 那晚他如愿以偿梦到了镝木虎彻。

 镝木虎彻站在明亮的粉白樱花下,花瓣雨幕似的遮盖着他,远看着雾蒙蒙的。

 彼方巴纳比扬起脸来,向白色光芒的中心走去。

“如果我没成为英雄的话…”

 他一时分不清那光芒是白色的花瓣闪亮,还是白色的大理石砖反光。

“……?!不是的,虎徹先生…!”巴纳比仍然不知道怎样予以回复,但他不愿让镝木虎彻的话空落下来。

 镝木虎彻来得很匆忙,也不肯多待,明明还没给出回复,却一眨眼就要看不见,走得好像比花瓣掉落得都快些。

 巴纳比用尽全力伸手,想抓住什么。

 镝木虎彻也向巴纳比伸出手,巴纳比全神贯注地伸手去抓,不敢看镝木虎彻的脸。也不知道那只手是想挽留还是想让自己走,他指间的两枚戒指闪闪发光,亮得要把人融化。

 巴纳比想抓住他。

 差之毫厘,镝木虎彻的身影消失殆尽。

 有一片樱花花瓣在巴纳比手指间越过,忽而燃起火来。旋转,蒸腾,燃烧殆尽。

 巴纳比想停住那片花瓣的燃烧,更加死命地伸手去抓。

 火辣辣的疼把他唤醒了,他猛地掀开被子查看自己发疼的手掌心,看见那里似乎有一片淡淡的红色痕迹。不知道是抓痕的一种,还是梦中花瓣燎伤了他。

 巴纳比长久地盯着那块痕迹的位置,缓缓把五指握紧,感到手指尖碰到自己的手掌心后,他困惑了一会儿,展开了手指。

 那块痕迹消失了,和巴纳比刚梦醒的混沌一起。巴纳比揉擦着自己的手掌心,一直擦到它发烫,可掌心的皮肤却像从未受过伤害一样,洁白一片。

 镝木虎彻死后的第四十一周,巴纳比紧攥着自己的手,期待那里能有一块关于镝木虎彻的伤痕。

 没有痕迹。

 哪里都找不到。

 也从未有过。

 他先是小声抽泣,而后蜷缩着身子,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


————————————


 有人说,生活太规律的人很容易在某一刻失去这种节制。

 当巴纳比结束拒绝思念镝木虎彻这件事的时候,他便任由自己在回忆中上瘾。

 休息时间他不打算做别的事情,而是把镝木虎彻留下的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东西一遍遍安排位置,还打算再看看之前的照片,视频什么的。

 他本身记性就很好,相册翻的次数多了,他都能背出每一张在第几页,连拍照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都门儿清。或许能失忆也是一种恩赐。他想着,又一次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张拍完后两个月虎彻先生出了事故。那个医院他们俩常去,再熟悉不过,以至于虎彻先生每次身体好些了就到处闲逛,还跑去给病童讲故事……

 巴纳比不自觉微笑起来。

 等等。有什么不对。

 虎彻先生并不止给那些孩子讲了故事,那天他也给自己讲了个故事,关于……

 巴纳比翻身起床,震得相册散落一地。他来不及收拾,跌跌撞撞地冲向了电脑桌。

 他的电脑桌上还摆着从镝木虎彻老家寄来的包裹。小枫最近常常和巴纳比聊天,听说巴纳比最近在整理相册,就提出老家还有一本旧相册,巴纳比可以来看看。不过巴纳比最近不是很闲,就向小枫要来了相册,打算拷贝好传到电脑里。

 巴纳比满怀期盼地拆开了那个包裹,里面是精装的相册,封面用油性笔写了镝木家的字样。

 不出所望,巴纳比确实找到了一张形迹可疑的照片。那是镝木虎彻戴着眼镜在镜头前装怪的样子,一只手还比出了兔耳朵的动作。

 那眼镜和现在自己的眼镜款式一模一样,显然二十年前的镝木虎彻身边应该还没有制造这种眼镜的技术。

 金发少年,眼镜,兔耳朵,性格描述也相差无几……

 巴纳比长出一口气。

 他久违地感到兴奋。


 在这个拥有next能力的世界,巴纳比很难不怀疑可能有拥有关于时空溯流能力的人。他打算第二天工作后动身,希望能在司法局登记的next能力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第二天在去司法局之前,斋藤联系了巴纳比。事出无他,是关于如何处理镝木虎彻的机甲的事情,巴纳比先搁下了司法局的事,前往了斋藤身边。

 已经是下班时间,斋藤猫在机器前吃着甜甜圈。总能碰到他吃甜食,也不知道他每天怎么胃口能那么好。

 斋藤在屏幕上拉出镝木虎彻的机甲图,指着几个红圈圈出的位置向巴纳比提问:“这些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巴纳比无心顾及这些,附和道:“非常好,斋藤先生的技术一向是让人满意的。”

 斋藤看出他心不在焉,转过身来正对着巴纳比,声音难得严肃了几分。

 “巴纳比,我希望你认真回答。狂野猛虎不在了之后,这副机甲也没有了作用,我希望能将上面的部件改装到你的机甲上,以用来加强你机甲的性能。嘛,如果你不希望破坏这套机甲的完整性,我想它应该后续会给到别的英雄使用。”

 斋藤神情郑重,他对于自己的作品总是卯足了认真劲。

“当然,我会争取让它更多为你所用……”

 巴纳比言辞闪烁:“斋藤先生,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个计划往后延期,我…”

 斋藤仰视着脸色白了几个度的巴纳比,叹了一口气,担忧地说:“巴纳比,这套战斗服不能再为虎彻留下了,你明白吗?”

 他的声音细如蚊呐,如针般刺入巴纳比眉心。

 这样会来不及的。

 巴纳比屈膝半蹲,好平视斋藤:“斋藤先生,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

 昨天发现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想,巴纳比一一向斋藤说明。斋藤听毕沉默着吃完了他的甜甜圈,然后看向了狂野猛虎的机甲。

 镝木虎彻是个好玩的人,他穿上那具机甲时,机甲也是鲜活的。

 巴纳比神色不安,等待斋藤的判决。 

 他视如己出的机甲,由tiger&bunny这个组合滋润,得以如此熠熠生辉。他明白。

 斋藤向巴纳比献上了另一样礼物。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抱着这样的希望……时空机器这种东西你也能这么轻易造出来?”

 斋藤不屑一顾:“千奇百怪的next能力处处都有,搞科学的凭什么就不能造时光机了。”

 哆啦○梦竟在我身边。


 所言不假,所里有一套完整的精密设备静静待在那里。

 这很难想象,斋藤的技术此刻或许已经凌驾于无法由人自主选择的超能力之上。

“这部机器已经进行到可以开始生物实验的地步,如果成功这将会颠覆人类历史,你能想象吗!”斋藤志得意满地拍着自己的机器外壳。

 “但这部机器仍未完善。据不完全统计来说,它目前的副作用会对你的身体和大脑产生刺激,可能会让你出现失忆,梦魇,行为退化等现象。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斋藤轻轻地说,把这盆水结结实实倒在了巴纳比头上,希望他能冷静冷静。

 巴纳比在斋藤身边抚摸着机械外壳,他比斋藤高出一大截,金发如藤垂在脸颊边,将他侧脸罩出一层阴影。

 那个神情大概叫不甘心

“你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放弃会更好也说不定。”

 他望向斋藤。

“我、不、愿、意。”

 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细碎地透出被磨碎的哭腔。

 斋藤对这个状况早有知晓,得到巴纳比肯定答案后耸了耸肩。

“拿你们没办法……好吧,我会援助你。不过回来之后要找时间请吃饭。”

 

 斋藤并非不担心巴纳比强行作为第一位人形小白鼠登上机器之后的安全因素,他并不想同意巴纳比的要求,甚至一开始都没打算告诉他。

 他明白巴纳比是个固执的人。但在强烈的思念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人都愿意以身犯险,与其让他自己盲目寻找,斋藤觉得不如交给自己来协助他。以防……另一具机甲也失去它的主人。

 在稍作准备后,巴纳比迫不及待地登上了那部机器,他向斋藤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然后闭上眼不去看斋藤。

 下场如何都无所谓,已经没有比现状更糟糕的情形了。他一定要完成虎彻先生的嘱托。他不会让镝木虎彻死。

 “虎彻先生,请相信我…”

 

  说起来他和巴纳比还真是有缘,机甲是他操作,连新研究的机器也让他抢先做了体验者。

  巴纳比的身影于舱内瞬息消失,室内机器轰鸣,铿锵有力,让斋藤久久无法平稳心跳。当年他看见巴纳比身后迸出红色焰光,低飞于高楼间时,他也感到胸腔内如此滚烫。

  那是他引以为傲的。

 “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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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很早之前的脑洞产物,这几天完善了一下,终于交上了党费!

  如果发现的地得错误是正常的,请殴打作者直到她不再不好意思

  最后和各位读者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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